“喂,快逃!”
“好了,已经逃出100米了。”
两人坐在原地,却装出从很远地方跑来的模样大口喘着粗气,对视着笑了。
过去了30秒,接着又过去了10秒。在观念上,或者说在时间上,装有雷管的炸药离这里已经很远了。但导火线已被点上了火,起爆的条件也已全都具备。火头就像异色的瓢虫,在导火线上一个劲地往前爬去。
终于,在那看不见的远方,看不见的炸药爆炸了。所有腐朽和丑恶的东西,都在这猛然爆发的巨大声响中震得摇晃起来,分崩离析地向夜空中飞去。周围的柯树林也颤抖不已。一切都变得澄澈透明,就连声音也变得透明起来,宛如波浪一般向红霞万里的天际—磕去……不久,就又消失了。
正在专心阅读文件的阿勋忽然开口说道:
“比起那玩艺儿来,还是日本刀靠得住。无论如何也必须准备20把!有谁能悄悄地从家里偷带出来吧?”
“先练习跪坐抽刀杀敌并随即人鞘,然后再好好学学刺劈靶子不就行了吗?”
“已经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了。”
阿勋平静地说道。可在两位少年的耳朵里,这却像炽热的诗那样响亮。
“如果可能的话,就在暑假期间,否则就等秋季开学以后,大家全都到真杉海堂先生的修祓磨练会去。在那里可以畅所欲言,而且不论进行什么训练,先生都是不会责怪的。再说,参加那个磨练会后,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从家里出来了。”
“可整天从早到晚听真杉先生说佛教的坏话,也真叫人受不了啊。”
“那就只好忍耐了。那位先生会始终如一地理解和支持我们。”
阿勋说完后看了看手表,便急忙站起身来。
阿勋他们特地比约好了的六点钟稍稍晚来了一会儿。学校大门已经被关上了,他们从旁门往校内的神社前窥视。只见学生们正群集在夕阳下,四下张望着,流露出茫然不安的神情。
“数一数!”阿勋低声说道。
“……全都来了!”井筒压抑不住高兴地说道。
阿勋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地沉浸在被同学们信任而泛起的喜悦中。大家都能到齐,当然比没到齐要好。可是使他们集中到这里来的,却是那份电报,是他们对行动的期待,也是他们的血气之勇。为了锤炼他们的意志,必须借这个机会,给他们迎头浇上冷水。
随着太阳西沉,神社的铜屋顶显得有些发暗。在冬青树和榉树跳动着光亮的树梢间,威严耸立在屋顶的千木①上的饰件,也在辉耀着落日的余辉。围墙内铺满拖曳着黑色身影的大颗砂粒。这些砂粒从背后迎受着夕照,每颗砂粒都伴随着一个黑色的投影,宛若一串串秋末的葡萄。两株杨桐也被祠堂的阴影遮去一半,另一半却被夕照镀上了一层润泽的光亮。
①日本古代建筑屋脊两端交叉而立的两根长木。
阿勋背对神社站立着,在他的周围,聚集着20个青年。阿勋感到,这些无言的目光正在夕阳下熊熊燃烧,他渴望有一种灼热的力量,把自己的整个身心拉向无涯的天际。
“今天大家集合得很好!”阿勋开口说道,“最远的是从九州赶来的,没有一个人缺席,而且全都在规定的时刻赶到了。对此,我感到很高兴。今天请大家来这里集中,并不是出于你们所期待着的某个目的。什么目的也没有!你们只是抱着各自的幻想,从日本的四面八方毫无意义地来到了这里。”
20个年轻人立即窃窃私语,开始动摇起来。于是阿勋提高嗓门说道:
“明白了吗?今天的集合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目的,更没有什么事要请大家去干!”
阿勋说完后,大家的议论也停了下来。渗到薄暮中去的沉默,笼罩着这一群人。
忽然,一个少年愤怒地喊了起来。他是东北一位神官的儿子,名叫芹川。
“为什么要这样?被人这样耍弄,我不能忍受!离家时我已经和老爷子一起饮了离别之水①。平日里,老爷子对农村的现状非常愤怒,对我说,现在正是青年挺身而出的时候。收到电报后,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就用水杯把我送出了门。假如知道我受了骗,老爷子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对!我们也都像芹川那样。”其他少年随声附和着。
“别信口胡说!我可不记得曾经答应过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只是根据电报上‘集合’这个词,发挥各自的想像来到了这里。你们说,除了时间和地点,电报上还写了什么?!”阿勋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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