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门灯不远处,浮现出一张葫芦花般清丽的面容。这是一个女人的面庞,她低垂着头,躲闪着人们的目光,羞怯地伫立在那里。当阿勋一眼认出她后,便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阿勋内心中的一小部分已经认出了那个身影,可内心的大部分却希望还没认出来,从而就这么保持着这种状态。在幽暗中浮现出来的女人面容还没有名字,芳香却早已先于名字飘溢到了面前。如同夜间行走在小径上,在看到鲜花之前便已经嗅到了木犀的清香一样。阿勋希望,这瞬间的芳香将永远存留在自己的心里。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刻,女人才为其女人,而不是具有名姓的某个具体的女人。
不仅如此,正因为那秘而不宣的姓名,正因为那不说出姓名的暗示,那个才能像凭依着隐匿不见的支柱,在幽暗的高处露出芳容的葫芦花那样,幻化成美妙绝伦的精髓。只有女人,才能反映出精髓比存在、梦幻比现实、未来比当前更清晰、更强烈的本质和状态。
阿勋还从未抱过女人,但当他如此确切地感觉到“美貌绝伦的女人”时,也被一种未曾体验过的陶醉强烈震撼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紧紧地抱住她干那个。也就是说,他们在时间上虽然非常微妙地接近,可在空间上却又比较遥远……他那满腔的爱慕之情犹如煤气一般向对方飘溢而去。可当她根本不在时,阿勋则像孩子一样,又能够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在一个比较长的时期,阿勋想人非非地在内心里同她干着那个。刚开始时,还希望干的时间能够尽可能长一些,可很快便对这种模糊不清的事情感到不耐烦了。
“你们稍等一会儿!”
阿勋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命令口吻对井筒说完,便拔腿向正门跑去。飞跑着的木屐发出干燥和略显磕巴的声响,他身上的白地藏青花纹在暮色中不停地跳跃着。跑出旁门一看,站在那里的果然是槙子。
就连粗心的阿勋也立刻发现,槙子梳了个与往常不同的发型。流行的波浪式隐耳发型,衬托出她的面部轮廓,越发像浮现在神话故事里的面容。她身着没有花纹的藏青色绉绸夏衣,后脖颈并没有浓施脂粉,却仍像浮雕那样显眼夺目。香水一般的汗香,更使得阿勋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们不是从六点钟开始,要在这里集合宣誓吗?”
“你怎么知道的?”阿勋惊愕地反问道。
“你真糊涂!”槙子露出光洁的牙齿笑着说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如此看来,也许是前几天为开会地点没有落实而焦灼不安时,在槙子面前无意中泄露了宣誓的地点和时间。本来,对槙子是什么事都可以说的。可对槙子泄露了这样重要的大事,自己却还浑然不知,这不禁使得阿勋感到尴尬。率领众人起事的责任是很重的,看来也许自己还不具备这样的资格。不过阿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偏偏只对槙子说了这样重要的大事,而且事后还忘得一干二净,正说明这其中蕴含着某种信任和甘美的亲密关系。与在青年们面前不同,阿勋在槙子面前有一种微妙的欲望,那就是总想特意摆出一副粗犷的男子汉气概……
“可真让我大吃一惊,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你把这么多朋友聚集在这里,但一定不知道该把他们领到哪儿去。而且,大家的肚子也都饿瘪了吧?”
阿勋爽快地挠了挠头。
“本想在家里请你们吃晚饭,可离这里又太远。同父亲商量了一下,父亲说在涩谷请大家吃牛肉火锅吧,就给了这些钱。今天晚上父亲被请去参加一个歌会,不在家,我就来这里招待大家了。饭钱非常充足,就请放心吧!”
就像夜钓的人钓上的一条鱼,槙子白皙的手猛地扬起来,显示着她那硕大的巴拿马手提包。从衣袖中露出了纤纤细腕,优美而柔和的关节,令人想起了夏末的疲惫。
前不久,在一位搞谣曲的同事邀请下,本多前往天王寺堂芝町的大阪能乐殿,观赏了野口兼资主演的《松风》。
能乐殿坐落在把大阪城和天王寺连接起来的上町丘陵的东侧斜坡上。这一带早在大正初期就成了别墅区,高墙深院的宅第前后相连,其中正敞开着大门的那间,便是住友家兴建的能乐殿。
观众都是有名的绅商富户,内里也有不少本多熟识的面孔。同事预先提醒本多,当野口名人唱到“难声”时,会发出鹅被扼死般的声音,那时千万不要笑。这位同事还预言,原本对能乐一无所知的本多,一旦开始接触能乐,立即就会被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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