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作为迷界的世界的实有是一种终极的道德要求,那么,产生一切诸法的阿赖耶识正是这种道德要求的源泉,这时,阿赖耶识与世界,即阿赖耶识与染污法形成的迷界是互为依据的。因为如果没有阿赖耶识,世界就不存在了,如果世界不存在,阿赖耶识也就失去它作为主体进行轮回转世的场所,达到悟的途径也就永远被封闭了。
由于最高的道德要求,阿赖耶识与世界互相依存,阿赖耶识也依赖世界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说只有现在的一刹那是实有,保证这一刹那实有的最终依据是阿赖耶识,那么,在同一时间里使世界的一切显现出来的阿赖耶识,也就存在于时间轴和空间轴相交的一点上。
本多终于理解了,唯识论独特的“同时更互因果”的原理是从这里产生的。
佛说之为佛说,须有释迦佛陀直接的教诲为典据,即必须有圣教量。唯识是在大乘《阿毗达摩经》里最难懂的一偈中找到这典据的。
“诸法藏于识,
识亦藏于法。
二者皆为因,
亦常互为果。”
这就是本多的理解。
依据阿赖耶识的因缘相续说,把世界作为当下刹那的片断来看,应该是下面这样解释的。
就像将黄瓜切成片似的,把世界当下的一刹那切成片,检验其断面一样。
世界在瞬息间生生灭灭,在这断面上显出其生灭的三种形态。一是“种子生现行”,一是“现行熏种子”,一是“种子生种子”。第一个“种子生现行”是种子造出现在世界的姿态,他当然包含着过去的习气,拖着过去的尾巴。第二个“现行熏种子”描绘现在眼前的世界受阿赖耶识种子的熏习,向着未来污染下去的姿态。当然,未来的不安投下了阴影。但是,并非一切种子都由于现行而被污染生成现行。那里自然会有虽被污染,但种子只由种子延续的部分。这就是第三个“种子生种子”。只有这第三个因果不可能在同一刹那进行,肯定是随着时间的继起而在“异时”延续。
于是世界以这三种形态,在现在的一刹那,显现出一切。
而且第一个“种子生现行”与第二个“现行熏种子”在同一刹那新生,并且在同一刹那相互影响,在同一刹那灭亡。一瞬间的横断面只由种子来延续、舍弃、移向下一瞬间的横断面。我们的世界构造像是串起来的阿赖耶识的种子,它穿透无数个刹那间的横断面,穿透无数个黄瓜片,不停地匆匆穿过去又舍弃掉。
轮回转世是经过人一生的长期准备的,并非由于死亡才开始,它每一瞬间都在更新世界,每一瞬间又都在废弃世界。
就是这样,种子一瞬间一瞬间地使这一“世界”的巨大的迷惘之花开放,并一边废弃它一边延续下去,而种子生种子这种延续,如前所述,需要业种子助缘。从哪里得到这种助缘呢?依靠的就是一瞬间的现行的熏。
唯识的真意是说,在我们现在的一刹那,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出现在这里。而且,一刹那的世界在下一刹那一旦灭亡,又立刻出现一个新的世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世界,在下一瞬间仍不断变化着存续下去,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阿赖耶识……
……一旦这样来思考,在本多眼里,周围的事物与以前迥然不同了。
偶尔有一天,本多为了一个拖了半年的官司,被请到涩谷松涛的住宅,等在二楼的客厅里。诉讼当事人到东京之后没有合适的住处,常住在一位已经搬到轻井泽去的,有钱的同乡这所空着的住宅里了。
没有比这个行政诉讼更超越时代的漫长诉讼了。此案起始于明治32年制定法律之时,而争端则要追溯到明治维新初期了。诉讼的对方也随着内阁的变换,由以前的农商务大臣变为农林大臣,律师也换了好几代。现在,本多是依据“如果胜诉,原告所有山林的三分之一作为报酬”的历代的合同,才受理此案的。但是,本多预料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这一诉讼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
因此,本多是为了委托人从乡下带给他白米和鸡肉等土特产,才应邀来涩谷的,以工作为名消遣一番。
早该到的委托人迟迟未到,想必是火车晚点了。
在炎热的六月的下午,穿着国民服,打着裹腿的本多,推开英式的高大窗户,站在窗边,想透透风。本多没有当过兵,总是打不好裹腿,小腿肚上堆成一团,走起路来像拖着个头陀袋。妻子梨枝老是念叨:“要是被拥挤的电车剐上可就危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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