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摩耶经·卷下》为:
“尔时,摩耶即于天上见五衰之相。一为头上花萎,二为腋下汗出,三为顶中光灭,四为两目数瞬,五为不乐本座。”
至此大同小异。而《大毗婆沙论·第七十》则分别列大小两种五衰,描述甚为详细。
首先,所谓“小五衰”,一是,天人每当往来翔舞之时,平日身体自具乐器,发出任何乐师演奏都无可匹敌的五种悦耳音乐。及至死期临近,则旋律衰微,声音嘶哑,尽不如意。
二是,平常之时,天人不分昼夜,身光赫奕。但光发自身内,并无影相随。而若命在旦夕,则身光顿时黯然,如薄暮之影笼罩周身。
三是,天人肌肤滑润,遍敷凝脂。纵使香池入浴,出水时亦如莲叶抖尽水珠。及至死期逼近,则肌肤着水不除。
四是,天人素日飞翔无碍,一如旋转火轮,决不滞于一地。眼见在此,倏忽远逝。凡事手到擒来,而又连弃不顾,天性流转不居。而若死期临近,则一味徘徊一处,无法从中脱身。
五是,天人原本力大无穷,双目从不眨闪。及至气息奄奄,则四肢软弱无力,眼睛眨闪不止。
以上说的是“小五衰”。
至于“大五衰”,一是原来洁净的衣服沾满污垢,二是盛开的头花枯萎凋零,三是两腋流汗,四是周身发出恶臭,五是不喜安居本座。
据此,其他典籍中的“五衰”指的都是“大五衰”。虽然“小五衰”发生之间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完成死的转换,但一旦“大五衰”出现,即已注定在劫难逃。
由此看来,谣曲《羽衣》中的天人,尽管已出现“大五衰”之一衰,但由于讨回羽衣而顷刻恢复如初。这是因为作为世阿弥并不拘泥于佛典,而仅仅将五衰之说作为暗示美之衰亡的诗语信手借用一下。
本多弄清这点,脑海立即栩栩如生浮现出过去在京都北野神社参观过的国宝北野天神画卷中的五衰图。加之手头又有摄影画页,往日漫不经心一眼掠过的图像,如今竟成了难以言喻的不祥诗境而涌满心胸。
那是一座纵深处可以窥见中国式华美殿堂台基的院落。众多仙人有的弹筝,有的扬槌待击两侧鼓面。然而丝毫没有音乐悠扬的气氛,乐曲已如夏日午后蝇羽倦慵的摇颤。弹也罢奏也罢,丝弦全无反应:它已失去张力,疲软不堪。庭院里有几株花草,前面有一儿童用袖口掩住眼睛,一副伤心的样子。
看上去任何人都未料到衰亡的突然降临。天人们白皙美丽而毫无表情的面容,渗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殿堂里也有天人。有的瘫痪似地坐着,有的曳着飘带扭动身体急欲落向地面。就连天人们的神态举止和相互距离,都漾出无可触及的懒洋洋的氛围。五颜六色的衣裳一片零乱,浮动着难以形容的死水般的异臭。
发生了什么事?五衰开始了!恍若在热带宫廷的院落里目睹一群未及逃走便被骤然袭来的瘟疫击倒的宫女。
头顶之花悉皆枯萎,内在空虚急剧膨胀,一直涌到喉头。美人们飘忽的居所不觉之间充满透明的颓废,甚至呼吸都带有死亡气息。
那倩影一闪便足以将人诱往美与梦幻境地的有情,魅力如金箔剥落一般从身上纷纷下落,在晚风中翩舞,而这一切又必须亲自目睹。典雅的院落本身也如一面斜坡,万能的、美丽的、快乐的砂金一齐从上面沙沙滑下。绝对的自由、在虚空呼啸翱翔的自由如被剜掉的肉片从全身离剥开来,惨不忍睹。阴暗有增无减,光亮有减无增。光鲜美艳的力从纤纤玉指间倾珠泻玉般滴落下来。身体与精神的最低层顽强燃烧的火旋即归于止息。
殿堂地板黑白分明的方格和朱红围栏则全然不见衰颓。这些物象是空灵而澄澈的奢华的遗迹。毫无疑问,即使天人死后,这座巧夺天工的殿堂亦将原样存留下来。
天女们在光灿灿的秀发的阴影下翘起形状娇美的鼻孔。看情景腐烂已从局部开始。云絮后面花瓣的扭,曲,印染远空的浅蓝色的腐败,彻底失去赏心悦目景物的世界的豁然开朗……
“所以我才喜欢,所以我才喜欢你的嘛!”如此听罢的庆子大为赞叹,“你这个人,真是无所不知!”
不过庆子的感想仅此而已。加重的尾音一落,便马上打开爱斯特·罗达固体香水瓶盖,往耳后涂抹过去。庆子下面穿一条印有锦蛇图案的喇叭裤,上身一件同样面料的衬衫,腰间一条鞣皮饰带,头上一顶西班牙黑绒帽。
在东京站候车室看见这副打扮,本多不免有几分生畏,但他完全不具有就庆子的时髦评头品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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