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枪侠(11)

2025-10-09 评论

    街上还有些人,但不多。对面街道走来三位女士,穿着黑色宽松的长裤和一模一样的高领短外套,她们瞪着枪侠,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感。她们裹着黑色衣服的躯体在黑夜中仿佛隐了身,而她们的脸庞就像苍白的球体漂浮着。一位板着面孔的老人戴着顶显得过紧的草帽,坐在已关门的店铺台阶上看着枪侠。一个瘦削的裁缝正在接待最后一位顾客,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注视着枪侠;他举起窗台边的灯想看个究竟。枪侠朝他点了点头。裁缝和顾客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感到他们的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他挂在胯间的枪套上。一个街区开外的岔口,一个大约十三岁的少年走过,后面跟着个女孩,看上去像他的妹妹或是他的小相好,两人看到枪侠时微微停了停步,脚下卷起了一阵尘云。村子里多数的路灯还管用,但都不是用电的;冻住的油让灯罩的鱼胶部分看上去像充满了雾气。有些灯被砸碎了。街边有个破落的马车出租行,一副苦苦营生的样子,也许全靠着这条客运路线才勉强存活着。张着大口的牲口棚一侧,有个半陷在土里的大理石环,三个男孩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它旁边,抽着玉米皮卷的烟。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个男孩在帽檐上插了根蝎子的尾巴;另一个男孩左眼肿胀,无神的眼球凸出在眼眶外。
    枪侠牵着骡子经过三个男孩,他朝牲口棚里面望去。一盏昏暗的灯摇晃着。一个阴影跳动着,忽隐忽现,原来是个穿着工装裤的瘦高个老人正呼哧呼哧地用大耙子把成堆的梯牧草叉进草料库里。
    “嗨!”枪侠向他喊。
    耙子停下来,马夫转过身,泛黄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嗨。”
    “我这儿有头骡子。”
    “你真走运。”
    枪侠将一块沉甸甸,打磨不平的金币向昏暗处抛去。金币落在陈旧,积满细秣的砧板上,闪着光,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夫弯腰拣起金币,眯眼看着枪侠。他的目光落在枪带上,阴愠地点点头。“你要把骡子留在这儿多久?”
    “一晚到两晚。也许再多几天。”
    “这金币,我可没那么多零钱找给你。”
    “不用找。”
    “杀人挣来的钱。”马夫低声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马夫接过骡子的缰绳,牵它进去。
    “把它彻底洗刷干净!”枪侠跟在后面大声说。“听好了,等我回来,我可要闻到它是干干净净的。”
    老人没有转身。枪侠走到外面那三个蜷在大理石环旁的男孩身边。他们始终以一种轻蔑的神态看着交易的全过程。
    “祝天长,夜爽。”枪侠问候道,想和他们交谈几句。
    没有回答。
    “你们几个住在村子里吗?”
    没有回答,只有蝎子尾巴的动作算是回答了:它看上去像在点头。
    一个男孩从嘴里吐出一片嚼得稀烂的玉米皮,他抓起一颗绿色的猫眼石,朝土堆里斜扔过去。石头打中一只青蛙,呱呱叫着跳到远处。他拣起猫眼石准备再次射击。
    “村子里有咖啡馆吗?”枪侠问。
    他们中最小的一个抬起头。他的嘴角边有粒大得吓人的疱疹,但是他的两只眼睛倒大小一致,充满着孩童的单纯,但在这鬼地方,纯真恐怕不会长久。他看着枪侠,满是好奇,但分明使劲地克制住了,看上去让人怜爱,又令人恐惧。
    “在席伯那儿大概能买到汉堡。”
    “弹钢琴的地方?”
    男孩点点头:“对。”两个同伴的目光变得可憎,充满敌意。也许他会为自己好心答话而付出代价。
    枪侠碰了碰自己的帽檐。“我很感激。至少这个村子还有人没笨到不会说话。”
    他离开三个男孩,沿着街边朝席伯酒吧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小男孩同伴鄙夷的声音,但也不过是孩童的尖叫:“草包!查理,你真混账。草包!”然后传来一阵击打和哭叫声。
    席伯酒吧门口挂着三盏煤油灯,房檐两端各一盏,破旧的蝙蝠翅膀式的酒吧门上方也挂了一盏。灯影在风中摇曳。《嗨,裘德》的合唱声渐渐变弱,钢琴漫不经心地弹起另一首民谣。几个稀拉的声音和着音乐哼唱,就像断了的线。枪侠在外面站了一会,朝里张望。地上有些木屑,歪斜的桌腿旁放着痰盂。锯木架上搁着块木板。在它后面放着一面油腻的镜子,镜子里看得到钢琴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钢琴正面的盖板已被移为他用,因此可以看到木制琴键随着手的移动而上下弹跳。女招待一头稻草色头发,穿着条肮脏的蓝色长裙。一条肩带用别针固定着。房间角落里坐着大约六个村民,灌着酒,麻木地玩着“看我的”(注:“看我的”,watchme,是中世界的一种纸牌游戏。通常,人们玩这种游戏进行赌博,甚至不少人命丧牌桌。有人赢牌时就叫“看我的”。)赌博游戏。钢琴边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半打人,吧台边还有四五个。一个白发丛生的老者趴在门边的桌上。枪侠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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