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萨莎主持节目时的嗓音。和她真实生活里的声音只有细微的差异,听起来较为深沉、温柔和细致,而且魅力十足。每当我听
见萨莎的声音,我只想和她一起窝在床上。我本来就想和她窝在床上,而且希望愈频繁愈好,但是每当我听见她用广播节目的嗓音和我说话,我恨不得马上就和她窝在床上。她一进播音室就自动换成这种声音,即使不在播音时也一样,一直到节目结束为止。
“这首歌再过一分钟左右就结束,之后我还得穿插几句话,”她这样告诉我,“所以我长话短说。刚才有人到广播电台来,试着与你联络。说有攸关生死的大事。”
“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在电话里说出他的名字。我答应过不这么做。我提起你可能在巴比家……但是他好像不太愿意打电话到那里找你,也不愿意直接到那里和你会面。”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克里斯,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紧张。‘我是黑夜的常客’,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是黑夜的常客。
这是劳勃·佛斯特(RobertFrost)的诗行。
父亲将他对诗的热情注入在我身上。然后我又把这股热情传染给萨莎。
“是。”我回答:“我想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了。”
“他希望尽快见到你。说有攸关生死的事要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产”星期天下午会有大浪来袭。‘俄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稍后再跟你解释。”
“大浪,我玩得动吗?”
“十二尺高的浪。”
“那我还是乖乖待在沙滩上玩好了。”
“爱死你的声音了。”我说。
“就和海湾一样光滑柔顺。”
她挂上电话,我也跟着挂上电话。
虽然巴比只听到一半的对话,他凭着他那不可思议的直觉猜出萨莎打电话来的目的和事情的严重性。“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都是南西的玩意儿,”我悻悻然地回答:“反正你没有兴趣知道。”
当巴比和我带着仍然有些不安的欧森走到阳台上时,收音机里轻柔地扬起克里斯。艾萨客“与我共舞”的歌声。
“萨莎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巴比说。
“好得有些不真实。”我同意他的看法。
“要是你死了就不能和她长相厮守。她可没像你那么古怪。”
“说得有理。”
“你的太阳眼镜拿了没有?”
我拍拍衬衫的口袋说:“拿了。”
“有没有擦些我的防晒油?”
“有,大妈。”
“烂人。”
我说:“我在想……”
“早就该开始想了。”
“我正在写一本新书。”
“终于把懒骨头振作起来啦。”
“是关于友情的书。”
“有写到我吗?”
“好令人惊讶,居然有写到你耶。”
“你没有用我的真实姓名吧?”
“我把你更名为伊葛。问题是……我担心读者无法认同我想表达的内涵,因为你和我——还有我所有的朋友,我们彼此都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走到阳台的楼梯口停下来,露出他那藐视人的招牌脸:“我以为只有聪明人才能写书。”
“联邦法律又没有这条规定。”
“话是没错,就算是文学白痴也看得出来我们每个人都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是吗?玛莉亚。寇泰的生活也与众不同吗?”
玛莉亚是曼纽·拉米瑞兹的妹妹,跟巴比与我同年,都是二十八岁,她是个美容师,她的先生是修车场的技工。他们拥有两个小孩,一只猫,一栋小平房和一大笔的抵押贷款。
巴比说:“她的生活并非局限在美容院里替人做头发——或在家里吸地毯。她也生活在两个耳朵中间。在她的大脑里有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当中的稀奇古怪下流恐怕不是你跟我扁平的脑袋瓜可以想象的。全世界六十亿人口,就有六十亿个小世界走在同一个大世界上。卖鞋子的推销员和快餐店的厨师外表上看起来或许很枯燥乏味——但是他们内在的世界可能比你更多采多姿。六十亿则故事,每一则都是一首史诗,充满悲剧和凯歌,善与恶,绝望和希望。
你,我——我们一点也不特殊。
刹那之间,我说不出话来。然后我指着他印满鹦鹉和棕桐树的花衬衫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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