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用手去够床头架,打算将它从L型托架上抬起掀掉,突然又仔细看了看杰罗德这可恶的警察手铐,手铐链短得要命。如果他把手铐卡在床柱稍高一点的地方——比如说,在第一和第二根横档之间——她可能还会试一下的。这个动作也许会导致一双手腕骨折,但是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逃脱,付出折腕的代价似乎是完会可以接受的——它们毕竟能够愈合的,是不是?然而,手铐没卡在第一和第二根横档之间,而是在第二和第三根横档上,那有点太低了。要在床头板做悬垂穿腿动作不仅会折断手腕,而且她下落的身体重量还会使肩膀错位,也就是臂膀从肩窝里脱臼。
带着一副骨折的手腕和错位的肩膀,试图把这张该死的床移到任何地方,听起来很可笑,是吧?
“不,”她哑着嗓子说,“不太可笑。”
让我们撇开不谈这个吧,杰西。你给卡在了这里。你可以叫我绝望之音,如果这样使你感觉好一点的话,或者帮你使清醒的神志保持稍长一点时间——天知道,我是通情达理的——可我是真正的真实之音。这个局面的真实就是,你给卡在了这里。
杰西将头猛地转向一边,她不想听这种自我风格的真实之音。她发现她无法避开这个声音,也无法避开其他的声音。
你戴着的是真正的手铐,不是那种精巧的小手枷,那种东西在紧贴手腕处有护垫,还藏着一个逃脱杆。假如有人沉醉这个游戏,玩笑开得过头了,你可以推一下这个逃脱杆。现在你是实实在在地被锁住了,而且你碰巧既不是神秘东方的苦行者,能把身体蜷得像椒盐卷饼一样。又不是像哈里·侯迪尼或戴维·考柏菲一样的逃脱大师。我只是讲述我所看到的情况,对不对?我看到的情况是,你像烤面包一样给卡住了。
她突然记起了日食那天,她爸爸离开她的卧室后,发生了什么——她怎样扑到床上大哭起来,直到她的心似乎不是碎了,就是化了,要么也许是永远被揪住了。此刻,当她的嘴开始抖动时,她的神情和当时非常相似:疲乏、迷惑、恐惧、茫然,最后一种神情占了很大比例。
杰西开始哭起来。可是流了一些泪后,她的眼里不再有泪了。显然,较严格的理智起作用了。然而她还是无泪地哭着,她喉咙里的呜咽干燥得如同砂纸。
在纽约市,今天的节目广播已经宣布结束。面向缅因州南部和西部地区的NBC附属电台上,取而代之的先是一个当地的访谈节目(一个系着方格围裙的高大妇女在演示如何简便地用文人煮豆子),接着是一个娱乐节目,名人们在节目里讲笑话,参加竞赛的人们赢得汽车、游船以及鲜红的灰尘杀手牌真空吸尘器时,高声发出极度兴奋的尖叫。
在风景区卡什威克马克湖岸伯林格姆家中,这位被囚禁的新寡在不安中昏沉沉地睡着了,又开始做梦了。这个错睡的人处在浅睡中,这样一来梦境更加活跃,也更加让人信以为真。
梦中,杰西又躺在黑暗里。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像男人的东西——又站在她对面的墙角里。这个人不是她的父亲,不是她的丈夫,这是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萦绕在我们最具病态、最偏执的想象以及最深切的恐惧中。它有着一张怪物的面孔,给人以善意规劝、心地善良、作风务实的诺拉·卡利根从来不会想到有这种脸。任何一位某某学科的专家都不能用魔法驱除这个黑色东西。这是一个宇宙的未知物。
可是你确实认识我。有着苍白长脸的陌生人说。它弯腰抓住了箱子的把手。杰西毫不惊奇地注意到,把手是一根颌骨,箱子本身就是人皮做的。陌生人提起箱子,啪地一声解开褡绊,打开箱子。她又看到了骨头和珠宝。它又将手伸进那一堆东西里,开始慢腾腾地一圈一圈地翻动它们,发出非人的咔哒、当啷、啪啪、笃笃各种声音。
不,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不知道!
当然,我是死亡。我今晚还要回来。我想,就在今晚,除了站在墙角,我还要干点别的。今晚,我想我要跳出来扑向你,就像……这样!
它向前跃,丢下箱子(骨头、挂件、耳环、项链朝杰罗德躺着的地方铺撒开去。杰罗德伸开手脚躺在那儿,残破的胳臂指向门厅),伸出双手。她看到它的指尖长着肮脏的长指甲,那么长,真的是爪子了。她气喘吁吁,使劲一挣醒了过来。她的双手还在做着抵挡的姿势,手铐链摇晃着发出叮当的响声。她含混不清地一遍又一遍低声念叨着“不”这个单调乏味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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