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发的人看着她。“嗨,说实在的,这局面是够难缠的,”他说。“我的意思是这整个局面是那么奇特甚至都没——”
“亲爱的——真对不起,”姑娘急匆匆地说.一边身子往前伛去。“我想你是着火了。”她用几只手指的指肚在他手背上快快地拂了一下。“没事儿。只不过是一点点烟灰。”她身子靠了回去。“不。你方才真了不起,”她说。“上帝啊,我觉得自己纯粹是一条狗!”
“噼,局面确实是非常非常扎手。那家伙显然是在经受一场绝对的——”
电话铃猛地响起。
灰头发男人说了声“基督啊!”但不等铃第二次响他就拿起话筒。“喂?”他对着话筒说。
“李吗?你睡着啦?”
“不,没有。”
“听着,我只是寻思你一定很想知道。琼安妮刚刚回到家了。”
“什么?”灰头发那人说,把左手搭在眼睛上方,虽然灯是在他的身后。
“是啊。她刚大摇大摆回来了。就在我跟你通话后的十秒钟。我只是觉得乘她上厕所该给你去个电话。听着,真是万分感激。李,我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没睡着吧,啊?”
“没,没有。我正要——没有,没有,”灰头发说,手仍然搭在眼睛上方。他清了清嗓子。
“是的。事情显然是这样,利昂娜喝得烂醉如泥,随着便他妈的号啕在哭起来,鲍勃要琼安妮跟他们一起出去上哪儿喝杯什么来安定神经。我说不清楚,你是明白的。乱成了一团。总之,后来她回家了。真是乱到家了。说实在的,我想都是因为这该死的纽约。我想也许我们应该这样做: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没准得在康涅狄格州给自己找一小块地方。倒不一定非得特别远,只要远得让我们能他妈的过正常生活就行。我是说她非常喜欢种点花草什么的。要是她有自己他妈的花园什么的她没准会乐得发疯。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纽约除了一群疯子之外还认识什么人?你当然不在其列。就算是正常人也迟早会给逼疯的。明白我的意思吧?”
灰头发没有回答。挡在手掌后面的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
“不管怎样,我准备今天晚上跟她谈谈这件事。或者,也许明天。她仍然有些醉。我的意思是她从根本上讲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如果我们有机会把我们的事情稍稍处理得好一些,那么至少该试一试,否则岂不是他妈的太蠢了。我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打算把这件糟透了的臭虫案子理理顺。我一直在考虑。我方才就在琢磨.李。你觉得怎样,如果我当初走进去亲自跟二世谈一谈,我本可以——”
“阿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一’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又给你重新打电话什么的是因为我担心我那混账法律事务之类的事。我不担心。我的基本意思是,看在基督的分上,我最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只是想,要是我不费什么心思就能把二世的事摆平,那我不这样做岂不是个大傻——”
“听着,阿瑟,”灰头发打断了对方的话,把手从他脸上移开,“我忽然觉得头疼得要命。我不知道这毛病是怎么得的。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好不好?明天早上咱们再谈——行吗?”他又听了片刻,然后挂上电话。
姑娘马上又去跟他说话,可是他没有回答。他从烟灰缸捡起一根点燃的香烟——这根是姑娘的——开始往嘴边送去,可是香烟从他手指间滑脱下来。姑娘想在烧着别的东西之前帮他抬起来,可是他却告诉她看在基督的分上坐着别动,于是姑娘抽回了自己的手。
假如这样做确实有任何意义――其实它连开始有点儿意义都还没有――我想,我可能会以此篇拙作――不管它有多少价值,特别是它在某些段落上是否稍稍有点粗鄙,来纪念我那位已故的粗鄙的后父罗伯特•艾加德加尼安,人称小博比,连我也这么叫他――他于1947年死于血栓,死时他肯定会怀着些许悔恨,却不会有丝毫怨恨。他是一个有冒险精神,极具魅力又豪爽大方的人。(在多年费尽心机有意避免对他使用这类带传奇色彩的形容词之后,我现在觉得在这里倒是非用不可了。)
我的母亲和父亲是1928年冬天离婚的,当时我八岁,那年暮春,母亲和博比•艾加德加尼安结了婚。一年以后,博比在华尔街大崩溃中失去了他和母亲所有的一切,看来剩下的只是一根魔杖了。总之,几乎是一夜之间,博比把自己从一个已经完蛋的证券经纪人和再也乐不起来的bonviant(法语,十是的乐天派)变成独立的美国画廊和美术馆联合会的一个活跃,虽然多少有些不称职的经纪人兼鉴定师。几星期后,也就是1930年初,我们这三人一组的“混成旅”从纽约迁居到巴黎,这地方对博比开展他的新业务更为有利:当时我十岁,崇尚冷酷(虽然还没修炼到心如铁石的地步),因此对这次远行丝毫不以为意。倒是九年后我母亲去世三个月之后重新搬回纽约,却使我受到很大打击,令我简直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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