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10·幕府将军(25)

2025-10-09 评论

    传通院再次双手合十,“女人自能懂得女人的心思,你就说,我是以性命为大人祈祷。”
    又四郎险些失声。传通院比年轻的自己还要冷静,这是一个隐含着深奥玄机的谜。父亲四郎次郎已经不在人世。然而皇宫与公卿之家,都与茶屋家有些关系。传通院必是看到了这些,才对又四郎提出这个念想。“女人自能明白女人的心思”,这是多么平常,然而又多么执著的慈母之心!
    之后,於大未再说让又四郎为难的话。她亲手沏了一碗茶,用怀纸包些家康送来的白砂糖,眯着眼睛吃得津津有味,还苦劝又四郎也食用一些。又四郎一本正经接过来,尝了一口。他想笑,却不敢笑——那糖其实是他以兄长的名义进献给家康的。之后,传通院又说了些家常话,谈到家康应高台院之请,为高台院建了一所寺院。高台院住在寺中未免寂寞,希望又四郎能够抽空去看看她。又四郎应承下来,便告辞去了。
    於大让侍女把又四郎送到门口,便开始抄写佛经,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老夫人,奴婢给您揉揉腰吧。”贴身侍女阿才道。
    於大微微摇了摇头,阿才为家康同母异父弟康俊所送。见老夫人摇头,阿才便走到於大身后,为她打扇。她知於大的想法。其实,於大正在与自我争斗:她对自己晚年的幸福感到恐惧,更确切地说,是对安逸地活着的恐惧。
    於大和康俊经常对阿才说起,当初她被迫离开松平家,刚刚嫁到久松家时,曾向久松家的洞云院献了一份血书《观音经》。当时於大甚是挂念年幼的家康,于是咬破手指抄写经文,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愿以性命换取家康平安。
    於大许的愿应验了。家康如今担负着莫大的使命——缔造万民期待的太平盛世。然而,於大却未能献出自己的性命,反而成了万人仰慕的天下最幸福的母亲。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于是忍受着腰酸背痛抄写经文,以安抚良心。这一切,阿才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刚到伏见时,於大因伤风而卧床,家康送来了药,她却拒而不用:“若是吃了,便心中有愧。”
    阿才觉得,老夫人定然是觉得愧对她许过愿的神佛,于是,今日便未强为她捶腰。
    於大还在抄写经文。阿才一声不响跪在身后为她打扇。时到傍晚,天气愈发闷热,汗水浸湿了於大的衣领。阿才没敢帮她擦汗。因为在於大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她坚信,只要自己受苦,便能确保家康平安。
    两名侍女拿来了烛台,於大才抬起头,似刚刚注意到天色已暗。
    “阿才,我今日和茶屋那后生说话时才想到,我还得许一个愿。”
    “又要许愿?”
    於大放下笔,缓缓离开书桌,“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是。大人也曾说过,又四郎定会使得茶屋一门更加兴旺。”
    “是啊,比他哥哥强。”於大不断点头,道,“这么一个伶俐的孩子,也没能听懂我的话。世上的事情就是怪,原本可以解开的结,却又纠缠在一起。”
    阿才不解地歪了歪头,往前膝行一步,“茶屋公子没听懂?”
    “是啊。七分懂了三分未懂。”於大微微摇了摇头。她在犹豫。
    “他哪里不明白?”阿才有些不解。
    “虽说没明白我的意思,但也不是那孩子的错。就连宫里的大人们都犹豫不定呢。”
    “宫里……”阿才吃了一惊。
    於大也为自己的失言吓了一跳。她又微微摇了摇头。“把灯点上吧。”她改变了话题,“大家都拥戴大人,真令人感到欣慰。”
    阿才依令,起身点上了蜡烛。她知,这不是她能主动去问的话题,於大也没再提到“宫里”。
    於大认为,宫里的人畏惧家康,这让她极为不安。宫里的人似认为,若不给家康高官厚禄,事情便难以收拾,然而秀赖又让他们感到为难。於大想通过又四郎的母亲让他们知道,所有的顾虑都是不必,家康乃是想做武家统领。又四郎确实没有完全理解於大的意思。
    世上之事,知易行难。当事双方往往互相揣测,却都不敢妄动。目下一朝公卿,无一人敢对家康出言不恭。然而家康对自己的事亦总是缄口回避。因此,就连经常与之来往的承兑、崇传和其他五山长老,也不敢妄自推测家康会受何等官职。虽然众人都知,天下已经握在家康手中,却还有已故太阁之子秀赖在。因此,若不弄清家康对秀赖的态度,便无法轻易置喙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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