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从贵家族推举一人,为在下做老师啊?”
“哦?”
“教授伊达家臣兵法为第一目的,但这并非全部。我想请一个人来监督我领内。”
柳生宗矩的眼睛亮了,不愧是伊达,懂得反守为攻了,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讽刺挖苦了。想毕,他缓缓收起烟斗,道:“要监视贵领,莫非贵领有让大人烦心的事?”
“正是。”政宗平静下来,“刚才谈到鬼作祟的事,其实,我乃是个事事为苍生着想、为幕府繁荣着想的伪信徒。尽管如此,家中也难免有些人会信以为真,成为真正的教徒啊。”
“哦,大人想借兵家的眼去辨别真伪?”
“信奉的真伪,寻常人分辨不出。但一旦成为师徒,情况就不同了。此事能否认真考虑?”说着,政宗正了正斗笠,施了一礼,“请务必成全……,哟,我险些把明日分配人数的大事给忘了。”撂下这么一句,他径直把宗矩丢在身后,向阵营去了。
政宗一路仔细回味,愈觉宗矩虽若无其事,却已微微嗅出他把支仓常长派往班国的目的,如此一来,更要多加小心了。危急之中,尽管以挑选老师云云搪塞了过去,可这却是一个须认真考虑的问题:假如家康和秀忠早已清楚此事,却还默不作声,那是为何?
家康许并不拿我政宗当回事,可秀忠却不能有这等肚量,定在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想到这些,政宗一脚踩碎脚下水汪里的薄冰,站住。
对!柳生宗矩正按照秀忠之意在监视我……就算不是这样,我既是忠辉的岳父,秀忠也会看我不顺眼。一旦被怀疑,日后可就危险了。
政宗悄悄用手扶住斗笠,回头一望,柳生宗矩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政宗冷笑一声,径直返回护城河边上。柳生宗矩又靠了过来,脸上依然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是不是忘了什么?”
政宗并不回答,而是道:“我有一言,想请柳生大人代我转达将军。”
“请讲。”
“希望尽早平息此次骚乱,是为德川幕府百年大计。”
“尽早?”
“是。为此,政宗愿说服右府身边的亲信,要他们力劝右府早日提出移封之请。只请柳生大人把这些转达给将军。将军聪敏贤德,一说这些,自会心领神会。”说完,政宗转身离去。
宗矩愣住:政宗想急急处理丰臣氏的心愿,会给将军留下忠诚之印象,真可谓用心良苦。
大坂城护城的拆除,以及内外护城河的填埋,让城内议论纷纷,已是庆长二十年新年过后之事。
负责填埋的乃是松平下总守忠明、本多忠胜之子忠政、本多家另一分支康纪三人,都是地道的谱代大名,他们带着何等的敌意和反感来做此事,可想而知。何况还有被称作德川家康怀剑的亲信本多正纯、成濑正成、安藤直次三人,总不阴不阳在背后看着。这三人对家康“以天为对手”的想法有着清醒的认识。“若都像大御所那样成为普渡众生的神佛,倒也罢了,可聚集到大坂的却都是些吃人的狼。”因此,必须趁着群狼沉醉于议和成功,把该填的全部填掉,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心事。
在德川家谱代大名的眼里,议和成功前后,浪人内部已大为混乱。真田幸村、后藤基次等人始终积极催促秀赖一战,可是自从那震天的大炮轰击之后,城内大多数人眼看着失去了战意。他们怕都预感到了最终的结局,大多叫嚣一通,便偃旗息鼓了。
议和之后,接下来当然是解散浪人。可是,在解散之前,丰臣氏定会支付相当的佣金,众浪人就可满载而归。对浪人来说,是“消遣消遣守城的郁闷”,这种想法真切地表现出这群乌合之众的可悲:早知议和,就根本犯不着拼命作战,使性命犯险了,可早早拿了钱到城外逍遥去。他们本来就过惯了流浪生活,一旦惰性重生,立时士气大丧。
浪人被赐了酒宴,又领了些银子,便争先恐后出到城外。岁末的大坂顿时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
德川人则完全看透:喝得烂醉的浪人在妓院酒楼玩够后回来,护城河和护城已不见了踪影。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对这城断了念头,这对大坂也大为有利。众人一面如此商议,一面加紧填埋。可浪人腰包里的那点钱立刻就见了底。一旦没了钱,他们的酒立时就醒了,又开始计算。当他们晃着脑袋冥思苦想时,大坂城已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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