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其一生在为建造更好的东西……为纠正旧弊,煞费苦心。如今,这种心思似终与右府相通了。因此,右府才特意派来了使者。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思量一下了。”
“啊?”
“令人填埋城濠,乃是为了天下,既然他已明白,我也得为右府考虑啊。”
“这么说,大人要把右府移到大和郡山?”
“正是。右府既不再拒绝移封,我便欲把他移往彼处。康安,你去宣抚民风,使郡山成为一个适合身为公家的右府居住的城池。你的主要任务,乃是让民心融和。”
“是。”
“分长,你去宣示武力,严防不逞之徒生乱。”
“是。”
“胜隆,你去筑造旧城,看看多大规模的城才适合右府。要花费多少,仔细核算,然后报到骏府。当然,还要和奈良奉行商议,大和全境的总出产,公开的数字和实际收入之间的差别,也要好生调查。总之,须确保右府和现在大坂的俸禄相当。”
“遵命。”
三人面面相觑,终明白家康所念。
“既然他已明白人间悲苦,若不为他另建一座居城,实在对不住他。你们三人就是为这些去准备。民心要协合,武功要严酷,算盘要细致。”
然后,家康又把一些重要的事宜向三人徉细讲解过,于第二日,按计划离开二条城,向骏府而去。
归途中,身边的人与出征时的面孔几乎相同。
家康把林道春叫到轿舆旁边,不时向其询问《论语》中一些章句的意思。
尽管道路两旁依然为寒风呼啸的冬景,但仍以莫大的力量感动着家康,让他百看不厌。这恐是辞路之旅了——这种感慨一直萦绕在家康心头。有时,他忽地想起茶道的“一期一会”,眼前忽然浮现出母亲的音容笑貌:看来,我也要去见母亲大人了。
初三晚,家康宿于膳所,初四则乘船渡琵琶湖抵矢桥。湖上冷得更加厉害,从遮挡寒风的幕帐的缝隙向对面的比睿山望去,不禁让人百感交集,几欲泪下。当年他与信长公前后呼应、首次进京时的情形,如在昨日。那时,周围一片冰冷,绝无一张笑脸。如今,船一到达矢桥,两侧就挤满了跪地迎候的百姓。
人们都喜欢太平。每一张脸都不再是从前那般恶相,都变得良善。人来人往,人少人老,唯山水不变。
当日从矢桥抵水口,歇了一夜,次日宿于伊势的龟山,初六抵桑名。七八两日住在因黄金虎鲸而闻名天下的名古屋。在名古屋,家康接到留守伏见城的秀忠所派使者送来的关于大坂填埋进展的报告。使者说,填埋工程如期进行,浪人的骚乱也无大碍,将军打算过了二十日之后,派人留守伏见和二条城,然后凯旋东返。
家康很是满意,让义直陪他说话,于初九出发,未几抵达冈崎。
在冈崎,家康更是感慨万千。这里不只有父亲的影子,更有祖母、母亲、姑祖母的无限追忆,可是,家康蛰伏于此时围绕身边的亲人和重臣,如今一个也不在了。
时日如川,山河依旧。
人的鲁莽和谨慎、才智和阴谋,都随风逝去。不久的将采,家康也将入到那“过去”的行列。一想到这些,家康久久不愿离去。他到大树寺去祭拜祖先坟墓,再去比较从前和现在耕地的多少,与现任城主本多康纪的家人尽情畅谈往事,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余日。
生我之土,却非埋我之地。看来,我将要长眠于与父辈不同的土地了。一念及此,家康更是依依不舍。待回过神来,他发现秀忠竟已快追了上来,遂才于十九日痛下决心离开冈崎。
此时,秀赖派的使者赶到了。
家康从接受秀赖的使者新年朝贺的元旦始,到远江中泉,二十多日,他都沉浸在满足与幸福之中。
从冈崎出发后不久,家康接见了追赶而来的秀赖使者,愉悦无甚。使者还是伊东丹后守长次。由于长次飞马追了来,家康遂入了三河的吉良,决定歇一宿。
此次仍与上次一样,家康忽又担心,是否填埋城濠之事义生了纠纷。事情并非如此,使者仍来告慰家康。而且,长次送来的小箱子里装了三件棉袄。其中的一件乃是由秀赖亲自选定的落叶梧桐图案的布料,由千姬亲手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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