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们在屋子里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太激动,太繁忙了。我不得不抚慰林普利,使他解除不安——这也不很省劲呀——医生和助产士禁止他进入通向寝室的过道;他怀着巨大的同情在这两个小时的等待中所经受的痛苦,也许比产妇的还要多。终于来了好消息,过了一会儿,就允许这个摇摆在欢乐和恐惧之中的丈夫轻手轻脚地进入寝室,去看他的孩子和夫人了。根据助产士事先的报告,那是一个女孩。他呆了很长时间,我们——他岳母和我——两个过来人,单独在一起亲切友好地交谈起来,各自回忆了许多往事。最后,寝室的门开了,林普利走出来,医生跟在后面。他托着襁褓中的婴儿,骄傲地让我们看,他托着她,就像一个教士托着圣体;他那张透着诚实、略显天真的宽大的脸,由于泛着幸福的光辉,显得很好看。他不停地流着眼泪,也不去擦一擦,因为他用两手抱着那个婴儿,就像抱着一个说不出多么宝贵的东西,一个一碰就碎的东西。对他身后的医生来说,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他趁机穿上他的大衣。“我的事现在已经完了。”他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然后随随便便地向房门走去。
但就在医生毫无防备地打开门这短暂的一秒钟里,有个什么东西箭一般地从他腿边钻了进去,什么东西,就是那个绷紧肌肉在门边躺着坐着的东西,潘托已经站在寝室中间“汪”的狂吠了一声。他立刻看到,林普利抱着一个新的物件,脉脉含情地抱着,这个物体他一点儿也不认识,那是一个很小的,红扑扑的,活着的东西,这东西像猫一样喵喵地叫,散发着人的气味——哈!这就是那个敌人,那个找了好久的敌人,那个躲藏起来的隐蔽的敌人,那个夺走他权利的强盗,那个扼杀他的安宁的凶手!撕碎他!咬烂他!他龇牙咧嘴地蹿到林普利跟前,想夺走那个孩子。我相信,我们大家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因为这个强壮的动物跳起来往前扑,动作那么突然,那么有力,竟把那个体重不轻的胖墩墩的男人撞得打了好几个趔趄,往墙上倒去。但在这最后的一刹那,他还是下意识地把裹着婴儿的襁褓高高地举了起来,只是为了不让伤了孩子。就在林普利跌倒在地之前,我急忙伸手把孩子接到我的怀里。那条狗立刻朝我扑过来。幸亏医生听到我们的尖叫赶回来,镇定地操起一把沉重的椅子冲着那条眼睛充血、满嘴流沫的怒吼着的狗摔过去,打得他骨头格格地响。潘托疼得嗷嗷直叫。退让了一会儿,不过那只是为了在他疯狂的愤怒中马上再向我袭击。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就足够林普利急速从地上爬起,怀着跟他的狗惊人相似的愤怒,冲向那个动物了。一场可怕的搏斗开始了。林普利,肩宽,体胖,力气大,他以他身体的全部重压扑在潘托身上,想用他强有力的手把他掐死。他们俩扭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潘托嘴一张一张地咬,林普利一个劲儿地用手掐,膝盖压在狗的胸脯上,狗一再挣脱他铁钳般的手扣;为了保护孩子,我们两个老太太逃进了侧室,这时医生和使女也冲向那只疯狂的动物。他们抓起随手碰到的东西狠打潘托,木头和玻璃器皿乒乒乓乓丁了当当响成一片,他们三个人用拳头捶,用脚踹,折腾了好长时间,直到狗吠变成气喘似的-气;最后,那畜生只剩下微弱地耸着肩膀呼吸的份儿了,他已经筋疲力尽,医生、使女和听到喧闹急忙跑过来的我的丈夫用他自己身上的皮绳和别的绳索把他的前爪和后爪捆起来,把撕下来的一块台布塞在他嘴里。他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了,处在半昏迷状态。随后,他们把他拖出了房间,到了门口就像抛一个麻袋似的把他抛了出去。这时,医生才急忙回来救护。
林普利像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地走进另一个房间去照看孩子。她没有受伤,她瞪着睡眼惺讼的小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对他妻子也不存在任何危险,她只是被喧闹声从疲惫后的昏昏沉睡中惊醒了;她吃力地深情地朝着抚摩她手的丈夫惨然一笑。这时,他才顾得上想他自己。他的样子很可怕,脸色煞白,眼神迷惘,衣领被撕下来,衣服皱皱巴巴、沾满尘土;我们惊讶地发现,从他被撕破的右袖口有血滴落下来,顺着泥灰地面留有血滴的痕迹。在激烈的搏斗中他根本就没觉察到,那条被掐的狗在绝望的反抗中咬了他,两次都深深地咬进了肉里。别人帮他脱去衣服,医生赶忙给他绑缠上绷带。使女送来一杯白兰地,因为这个精疲力竭的人由于激动和失血已接近昏迷了,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沙发上躺下。在沙发上,他倒头就沉睡起来,他因为满怀激情的等待已经有两夜没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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