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康一顿呵斥,光悦的脸蓦地红了。“虽然光悦对太阁心有不服,可对内府却始终心怀敬意。”
“这和你此行有何关系?”
“大人差矣,正因为对大人怀有敬意,小人才特意前来拜访。难道内府对石田、加藤之争就听之任之?”
家康不禁微微苦笑,“若我这么说,你又能如何?”
“小人非常吃惊。难怪世上有不少传闻,说内府故意让石田和加藤相争,好在一边坐收渔翁之利。”
“等等,光悦……这难道也是北政所所言?”
“是,是这么说的!”光悦越说越激切,“我家世代信奉日莲宗,说话从不遮遮掩掩,隐瞒真相。此次从朝鲜撤兵,风险极大,稍有闪失,便会天下大乱。故,赶赴博多之前,小人想知内府真心,便毫不犹豫前来拜访。如今看来,内府根本不把石田、加藤之争当回事。”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从北政所身上,在下深感她忧国忧民,绝不会放任不顾,小人才义不容辞接受命令。”
“哦,好个日莲宗信徒。看来,为了‘立正安国’,你连家康亦不放过?”
“这……不,若小人言语有所冒犯,还请内府见谅。”
“你听着,光悦!实际上,德川家康也和夫人意见一致。只是一旦让三成获悉,北政所乃是和家康商议之后才派你前去,他会作何设想?”
“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有何不妥?”
“你想得太简单了。不定什么时候,事情就会泄露。并非我不信任你……你听着,光悦,把你派往博多去的,只是北政所。若让人知道家康和她商议过,必会带来极大麻烦。你也了解三成的脾气,一旦让他知事情真相,他定会以势压人,这样反而会火上浇油。如此一来,事情便违背了北政所意愿,也背离了家康初衷。故,请莫要再谈此事。你只需清楚,你乃身负重任赶赴博多的使者,便已足够。即使我帮你出谋划策,也只是因为你是使者,仅出于你我之间的交情。”
听了这番话,光悦看了一眼茶屋,他已彻底明白了家康的心思,面有愧色。
“光悦,大人一番话。让你大长见识了吧?”茶屋四郎次郎面无表情道。
“是,光悦茅塞顿开。”光悦倒身便拜,“方才小人实为妄言,请恕小人无礼,请内府大人见谅。”
博多西町东侧神屋宗湛府邸,宽十三间,纵深三十间,乃九州战事之后,丰臣秀吉让石田三成专门圈出此地,划与宗湛。府邸建得古色古香,炉上坐有宗湛喜欢的茶釜,其声隐隐地在房间回响。
天正十四年,宗湛进京时,就请大德寺的古溪和尚给自己落了发。此刻,他光头戴方巾,弓腰屈背坐在那里,神态倒像当年的黑田如水。和宗湛相对而坐的,乃是与宗湛齐名的博多富豪岛井宗室。此时宗室满脸失望之色。秀吉出兵朝鲜之前,他就已四处派人,把朝鲜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了;也曾极力向秀吉苦谏,坚决反对出兵,却被断然拒绝。
若只是这二人对坐,倒也没什么。因为他们二人除了同为博多港富商之首,还有姻亲关系——神屋宗湛的外甥女嫁给了岛井宗室为妻。亲戚聚在一处并无甚特别。可在宗湛身后,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和这房间的气氛显得极不和谐。此女貌美绝伦,堪与号称伏见城第一美女的松丸夫人媲美。只是松丸夫人稍嫌古板生硬,此女温顺细腻,让她更显千娇百媚,色倾四座。
“小姐,你又说不出理由来,只说不想接待治部大人。你若老是这样,事情就不好办了。”宗湛对那女子道。
“治部大人本应住在我家。太阁往返名护屋时,也常在我家停留。这说明什么?说明岛屋乃商人,我是茶人。”
听到这话,那女子立刻把身子扭到一边。显然,她对他们的谈话非常厌烦,根本不想听。
“你也知,毛利秀元早就住进我家上房,故,治部大人就移到岛屋家去了。”宗湛抚摩着脑袋,向岛井宗室露出苦笑。在博多,人们把岛井宗室称作“岛屋”,把神屋宗湛称作“神屋”。
“岛屋,我看原因就在于宗湛不懂风雅,太过死板了。而且,从京城来了一个叫作本阿弥光悦的男子,说话干脆利落,现就住在我家,所以这不能怪我。若说宗湛比岛屋还要抠门,宗湛实没脸见人。对吧,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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