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部的目的,绝非只是贵府。”又是正则的声音,“毛利辉元也是他的猎物。最近上杉府中有人频施口舌……若不多加小心,必会被人狠咬一口。”
“这样的话,我们这边就得拥戴……”
不知是谁的声音,话尾忽然消失了。家康想,真是奇怪,尽管他努力避免毫无意义的争斗,可只要对方一有动静,静谧的海面就总会掀起汹涌的波涛……或许,这便是人永远无法逃避的罪孽。家康正想及此,外间传来脚步声,接着听到藤堂高虎的咳嗽声。
高虎并未特意前来向家康禀告,而是大声向所有人道:“治部少辅回去了。他并无他意,只向利长公子询问了儿句,便去了。”
“哦,他没问究竟是何人聚集在此处?”
“他知道,即便一问,利长公子也不会作答。寒暄几句,便打道回府。”
“哈哈哈,”幸长笑了,“大概是觉得尴尬。诸位说是不是啊?他若今日不来,日后恐怕就不好逃到这里了。这只老狐狸来探探路,哈哈哈。”
家康不禁把视线从利家身上移开。利家一身枯骨,显得那般凄惨。他无论有情还是无情,在众人的夹攻下,亦再难有所作为。
德川家康别了前田父子,回到藤堂高虎府邸时,已是申时四刻。利家把家康送至大门,再三叮嘱利长兄弟,一路严加防范。
“阿松,我累了。人一累极,脑中就会一片混沌……真是可怕!”病魔已经把利家折磨得连坐起来都甚为艰难了。利家拖着沉重的身子,好不容易回到房里,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
阿松夫人忙让利家坐到卧床上,搬来扶几让他靠着,轻轻为他揉起背来,旋道:“您现在就歇息吗?”
“不,再坐片刻。”利家静静把拳头抵在额上,仿佛在倾听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良久,道,“阿松,刚才在大门处,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家康亦故去便好了。”
“您在胡说些什么啊。”
“因此,我才说,人一累极会胡思乱想。我嘴上分明令人加强戒备,可心里又想:要是三成忽然袭击,把家康杀了……”
阿松惊奇地睁大眼睛,不言。丈夫最厌恶阳奉阴违,今日竟说出这等奇怪的话来。
“我已经把家中的事托付给家康了。”
“我已听利长说了。”
“不,我要对你说一件不能让外人知的事……把事情托付给家康之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我又想,若三成把家康除掉,那我就……成佛了。”
阿松不答,依然静静为利家揉背。把一切托付给一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阿松深知丈夫一生忠厚正直,正因如此,她更加痛苦。
“我正如你所说,其实是一个恶人,不念诵佛经,定去不了净土。”利家言罢,立刻闭上了嘴。尽管如此,家康平安的消息未到,他始终不肯睡下。
“内府哪里也不去,明日一早就乘船返回伏见。一切安排都已就绪。”
听了利长兄弟的报告,利家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怅然若失?阿松夫人很想知道。他不再斥责人,劝他服药也乖乖喝下。或许,他正在心中默默诵经。
三月二十一,乃是家康返回伏见的第十日。此日,利家忽然令阿松为他书写遗言。
这日和往常一样,前田府挤满了前来探病的客人。其中,既有真心为利家忧心之人,也有居心叵测,想视利家病情,以定日后如何下注之徒。并且,这些人不约而同分成两派,分坐到两个房中,实是耐人寻味。当然,三成几乎寸步不离。
“卧床这些日子,我想起了太阁。太阁的心,既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但无论如何,我的遗言必须让你先听。”
阿松强装笑颜,道:“我一定会照您的遗愿去做。”
利家仰卧在床上,轻轻闭上眼睛。阿松拿来纸笔,坐到利家枕边。
“第一,关于孙四郎……”微微睁开眼,利家笑了笑。孙四郎便是利政。可他刚一说到利政,似又想到了别的事情,“阿松……我唯一比太阁强的,就是能让你给我代写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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