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教教众不愿尼德兰船来日,乞氛益发不安。有一信徒至寒舍游说,被斥回。此人许会拜谒京城或大坂教徒,虽不足为虑,然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样说后,即使那人提到政宗,板仓定也会释然;另,须趁拜年去骏府见家康,约略提醒,大御所恐还蒙在鼓中。
政宗尤为担心家康身有不测。家康只认实力,秀忠只认乃父。秀忠知,自己才具远在父亲之下,便坚持一种奇怪的信奉——绝对服从父亲。政宗认为,由于今川氏真、武田胜赖、织田信雄等人的前车之鉴,秀忠才对父亲绝对服从。万一家康留下遗训,说要小心伊达政宗云云,局势便会对政宗大不利。秀忠定会日思夜想,寻他的破绽。反之,若家康为伊达留得些许善言,政宗及伊达氏自能稳如泰山。那些沉不住气的后辈早早讨好秀忠,政宗却能灵活对应,他知家康的分量。
政宗决定年初去拜访家康,回头将家康的意思转呈秀忠。如此,他便成为了一心为德川幕府献计献策之人。新旧教派彼此不合之事,也得以似从他口中灌到家康耳内。
想毕,政宗慢悠悠站起身。家里已开始岁末扫尘,他却想躲起来……
庆长十五年新年,德川家康在骏府接受完家臣拜贺之后,让安藤直次与成濑正成留下。二人有些意外。
家康称要在茶室请他们用饭。二人面面相觑,自然不能拒绝,不过他们亦觉得,大御所很少这般不近人情。通常,拜完年后,家康就催着他们早早回家,去接受家人的祝福——这是旧例。既特意让他们到茶室,定有大事。
二人心下转念间,已依言到了茶室,诚惶诚恐候着。
家康很快来了。毕竟年已六十有九,人明显老了。他道:“直次跟我多年了。我第一次带你上战场,是在何处?”
“姊川合战时。”
“哦。那时,你还和五郎太丸差不多大吧,如今已和正纯一样,成为幕府的栋梁了啊。”言罢,家康又看看成濑正成:“正成也在堺港辛苦了很多年。我可是一直重用你啊。”
“承蒙大人恩典。”
“先上酒。天气太冷。”
二人愈是紧张。家康平日里虽不会贬低家臣,但也很少褒扬,今日却似换了个人,一旦大意,不知他会冒出什么话来。
“放松些。到了茶室就不分上下了。我一想到马上要进入古稀之年,便无限感慨啊。我把将军位让给秀忠是在六十四岁,那时还真没想到能活到今日。”
“身体康健最是重要,大御所丝毫不比壮年人差。”
“直次在奉承我。”家康迅速把视线移到正成身上,“听胜重说,正成在堺港常常参禅?你的口头禅是……吾不知生来去往,佛祖亦不知有涯……是吗?”
“在下惶恐。”
“不,不用怕。说得很好。为何到这世间来,又为何离开,谁也不知,佛祖亦是一样。”
“是。”
“说知自己的死处,是自大。”
“大御所所言极是。”
“你们都还年轻。我即刻死去,也不会后悔——希望知得生死,实际却是不能,故我才坐禅念佛。”
二人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大御所特意把他们叫到茶室来,就为了说这些?
成大业者,必须有坐于漏船或身处火屋之心,一生有如磐石般安稳泰然的家康,究竟为何突然发这些禅佛之语?必定有大事。
此时下人端了酒菜上来,不是正月吃的年饭,而是茶室里用的餐点。汤也不是通常兔肉,倒像鹤汤。
“来,筷吧,我给你们斟酒。”
“不敢当。”
“怎的不敢当!正因为有了你们,才有我今日。感谢你们,理所应当。来,饮吧。”
“恭敬不如从命。”
“我未想到,今年还能跟你们这般说话。真让人快慰啊!”
“唔。”
“但也不会总得神佛眷顾。直次,你说说,设若我今年寿终,还有何事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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