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攸关的时刻(62)

2025-10-09 评论

    但年轻的二十世纪急不可待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实验室在设计新式武器,发明了新坦克来对付危险,一切反抗只会增强人类的贪婪。所有的事实说明,二十世纪的头十年已获得了以前数千年所未能获得的东西。民族的竞争与个人的勇敢精神结合在一起。他们不再是作为个人去争夺极点,而是首先要为在新土地上高高飘扬的旗帜而斗争。各族人民对那渴望已久的神圣土地开始了十字军远征。各大陆掀起新的进军。人类已在急不可耐地等待,他们知道,这是我们生存空间的最后秘密。“佩利号”和“库克号”准备从美洲驶往北极,还有两艘船则驶向南方;一艘船由挪威人阿门德逊指挥,另一艘船则由英国人司各脱舰长指挥。司各脱
    司各脱是英国海军的一位舰长。他的经历同军衔花名册上完全一样。他深受自己上司的赏识,后来参加了沙克尔顿的探险队。当时没有专门报道过这位英雄。他那印在照片上的、成千上万英国人所熟悉的面孔显得冷静、坚定;肌肉纹丝不动,显得充满了毅力;双眼铁灰,嘴角紧闭,脸上没有一丝浪漫主义的线条,也没有那种出于欲念和实际世俗观念的欢乐。他写的英文字一点也不花哨,就像塔西佗写的拉丁文,好似未经加工的方块石头。他写得迅速而准确;他的笔调清新、得体、切合实际,像报道文一样没有丝毫虚情假意。人们看到一位注重实际的人,一位热衷于求实精神的人,一位真正的英国人。在真正的英国人身上,甚至聪明才智都是以高度履行自己义务的纯洁形式表现出来的。这位司各脱成百次地出现在英国历史上,他始终以同样不屈不挠的毅力,同样集体的意识,同样冷静和沉着的表情征服过印度,占领过爱琴海上的无名岛屿,开发过非洲,参加过征服世界的战役。
    他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强:人们在事实面前已感觉到这一点。司各脱要完成沙克尔顿所开创的事业。他组织了一支探险队,但缺少资金。这没有难倒他,他捐家借债以保证事业的成功。他年轻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一一另一个赫克托耳注——却毫无犹豫地离开了安德洛玛赫注。他不久便找到了朋友和同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改变他的意志。将要把他们带到极海之滨去的那只奇特的船称为“新大陆号”。它之所以奇特是因为船上的装备是双重的:诺亚方舟中一半装着活的动物,一半是有上千件仪器和书籍的现代实验室,因为必须把人的身心所需要的一切都带到这空旷的、荒无人烟的世界上去。在那里,原始人的原始防卫武器、兽皮和皮大衣、活的动物和现代复杂仪器的最新精华奇特地结合在一起。整个事业的双重性也像这艘船一样离奇:一方面是像做生意一样需要加以计算的冒险,另一方面是富有谨慎小心艺术的大无畏精神,即为了防止发生许多意外事件而需精心计议的大无畏精神。
    一九一六年六月一日,他们离开了英国。近几天来,盎格鲁萨克逊的岛国到处喜气洋洋,绿草如茵,百花盛开,温暖灿烂的阳光普照着这无雾的世界。他们兴叹海岸的远逝,他们知道,他们要同温暖和阳光告别几年,有的或许要永别。船头上飘扬着英国国旗,当他们想到,这一世界性标志随着他们飘往那将被征服的地球惟一无主的地区时,他们便感到欣慰。丰富的极地生活
    他们在位于永久冰层边缘的新西兰埃文斯岬附近作了短期休息以后,于一月登上了南极大陆,并建成了一幢房子准备过冬。十二月和一月在那里称为夏季,因为惟有这段时间太阳才在那灰白色的、金属般的天空中照射几个小时。他们的房子完全像早期探险队那样,房壁是木制的,可是人们在里面仍感到时代的进步。当年,他们的前人坐在用幽暗而发臭的鲸油灯照明的昏暗房子里,终日过着不见阳光的生活,显得面容憔悴。而今,这些二十世纪的人在自己的房子里却能了解整个世界和整个科学。一盏乙炔灯放射出柔和的白光,电影机像变魔术似地为他们映出远方的奇景、热带明媚风光。一架自动钢琴在演奏音乐,唱机在歌唱,图书馆在传播当代的知识。打字机在一个房间里嗒嗒作响,第二个房间用作冲洗电影胶片和彩色胶片的暗室。地质学家在检查岩石的放射性,动物学家从捕获的企鹅身上寻找新的寄生虫,天文气象台在进行物理实验。每个人在那黑暗的月份里都分配到了工作,孤立的研究按照共同的计划构成一个灵巧的体系。因为这三十个人每晚都坚持作报告,坚持学习大学的关于重叠浮冰和北极严寒的课程,每个人都努力把自己的科学介绍给别人,他们在积极交换意见过程中丰富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在这里,研究的专业化扫去了他们的自负,他们在共同的事业中寻求相互了解。这三十个人在一个最原始的、长期以来极其孤寂的世界中,相互交换着二十世纪的最新成就。在这房间里,大家不仅感觉到世界时钟的时时刻刻,而且也感觉到世界时钟的分分秒秒。特别令人感动的是:这些严肃的人在此期间会对他们的圣诞节感到高兴,会对他们出版的滑稽报纸《南极泰晤士报》上的小幽默感到高兴;在这里,小事——突然出现的一条鲸鱼,突然跌倒的一匹矮马——会引起他们的兴趣,而对大事——闪耀的极光,可怕的严寒,空前的孤寂——却已习以为常。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斯蒂芬·茨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