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沉重地走开了,走向采石场。到了那儿,他便连续收集了两车石头,并且都拉到风车那里,一直忙到晚上才收工。
动物们挤在克拉弗周围默默不语。从他们躺着的地方,可以俯视整个村庄,在那里,动物庄园(20)的绝大部分都尽收眼底。他们看到:狭长的牧场伸向那条大路,耕种过的地里长着茁壮而碧绿的麦苗,还有草滩、树林、饮水池塘,以及庄园里的红色屋顶和那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这是一个晴朗的春天的傍晚,夕阳的光辉洒在草地和茂盛的丛林上,荡漾着片片金辉。他们此刻忽然想到,这是他们自己的庄园,每一-土地都归他们自己所有,这是他们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发现这里竟是如此令他们心驰神往。克拉弗看着下面的山坡,热泪不禁涌上眼眶。如果她有办法说出此时的想法的话,她肯定就会这样说,现在的情形可不是几年前他们为推翻人类而努力奋斗的目标,这些可怕的情形以及这种杀戮并不是他们在老麦哲第一次鼓动起义的那天晚上所向往的。对于未来,如果说她还曾有过什么构想,那就一定是构想了这样一个社会:在那里,没有饥饿和鞭子的折磨,一律平等,各尽其能,强者保护弱者,就象是在麦哲讲演的那天晚上,她曾经用前腿保护着那是最后才到的一群小鸭子一样。但现在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竟处在一个不敢讲真话的世界里。当那些气势汹汹的狗到处咆哮的时候,当眼看着自己的同志在坦白了可怕的罪行后被撕成碎片而无可奈何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反叛或者违命的念头。她知道,尽管如此,他们现在也比琼斯在的时候强多了,再说,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防备人类卷土重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要依然忠心耿耿,辛勤劳动,服从拿破仑的领导,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然而,她仍相信,她和其他的动物曾期望并为之操劳的,并不是今天这般情景;他们建造风车,勇敢地冒着琼斯的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也不是为着这些。这就是她所想的,尽管她还一下说不清。
最后,她觉得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词,而只能换个方式来表达,于是便开始唱“英格兰兽”。围在她周围的动物跟着唱起来。他们唱了三遍,唱得十分和谐,但却缓慢而凄然。他们以前还从没有用这种唱法唱过这支歌。
他们刚唱完第三遍,斯奎拉就在两条狗的陪同下,面带着要说什么大事的神情向他们走过来。他宣布,遵照拿破仑同志的一项特别命令,“英格兰兽”已被废止了。从今以后禁止再唱这首歌。
动物们怔住了。
“为什么?穆丽尔囔道。
“不需要了,同志们,”斯奎拉冷冷地说到,‘英格兰兽’是起义用的歌。但起义已经成功,今天下午对叛徒的处决就是最后的行动。另外仇敌已经全部打垮了。我们在‘英格兰兽’中表达的是在当时对未来美好社会的渴望,但这个社会现在已经建立。这首歌明显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他们感到害怕,可是,恐怕还是有些动物要提出抗议。但就在这时,羊大声地咩咩叫起那套老调子来:“四条腿好,两条腿坏。”持续了好几分钟,也就结束了这场争议。
于是再也听不到“英格兰兽”这首歌了,取而代之的,是善写诗的梅尼缪斯写的另外一首歌,它是这样开头的:
动物庄园(20),动物庄园(20),
我永远不会损害您!
从此,每个星期天早晨升旗之后就唱这首歌,但不知怎么搞的,对动物们来说,无论是词还是曲,这首歌似乎都不再能和“英格兰兽”相提并论了。
(感谢中译者张毅、高孝先以及本书电子版的输入者复旦大学的唐薇小姐)
几天以后,这次行刑引起的恐慌已经平息下来后,有些动物才想起了第六条诫律中已经规定:“任何动物不得伤害其他动物”,至少他们自以为记得有这条规定。尽管在提起这个话题时,谁也不愿让猪和狗听见,但他们还是觉得这次杀戮与这一条诫律不相符。克拉弗请求本杰明给她念一下第六条诫律,而本杰明却像往常一样说他不愿介入这类事情。她又找来穆丽尔。穆丽尔就给她念了,上面写着:“任何动物不得伤害其他动物而无缘无故”。对后面这五个字,动物们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记得了。但他们现在却清楚地看到,杀掉那些与斯诺鲍串通一气的叛徒是有充分根据的,它并没有违犯诫律。
整整这一年,动物们比前些年干得更加卖力。重建风车,不但要把墙筑得比上一次厚一倍,还要按预定日期完成;再加上庄园里那些日常性活计,这两项合在一起,任务十分繁重。对动物来说,他们已经不止一次感觉到,现在干活时间比琼斯时期长,吃得却并不比那时强。每到星期天早上,斯奎拉蹄子上就捏着一张长纸条,向他们发布各类食物产量增加的一系列数据,根据内容分门别类,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二百,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或者百分之五百。动物们觉得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他,尤其是因为他们再也记不清楚起义前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了。不过,他们常常觉得,宁愿要这些数字少一些,而吃得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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