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透口气(36)

2025-10-09 评论


  但是,不用说她迟早会发现。相信希尔达好了!她会一开始装作相信,然后会以她那种不事声张、不屈不挠的方式,查清我从来没去诺丁汉,或者德比,或者布里斯托尔,或者其他我可能说的地方。这种事她做得令人叹为观止。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她不动声色,直到发现我借口里的漏洞,然后,在我关于那件事粗心大意说了句什么话时,她出其不意地发难,突然亮出所有的案卷:“你上星期六在哪儿过的?说谎!你是跟个女人一块过的。看看我给你的马甲扫灰时发现的这些头发,看看吧!我的头发是那颜色的吗?”好戏还在后头呢,天知道像这样已经发生过多少次。有时她关于有个女人的猜测是对的,有时不对,后果却总是一样。絮絮叨叨几星期没个完!每顿饭必吵架——孩子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要告诉她我要去哪里过一星期,为什么要去是完全没指望的,就算我跟她解释到世界末日,她也永远不会相信。

  可是去他妈的!我想,干吗要费那事?那还很远呢,你也知道事情在之前和之后有多大区别。我把脚又踩上油门。我又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比第一个还要大胆。我不在五月份去了,我要在六月的下半月去,那正是捕淡水鱼季节开始的时候,我要去钓鱼!

  说到底,为什么不去?我想要平和,钓鱼就是平和。接着,我脑子里想到一个最最大胆的想法,差点让我把车给开下路。

  我要去钓宾非尔德大屋那儿的大鲤鱼!

  还是那句:为什么不去?我们过日子时,总在想着我们想干却干不了的事,那不算奇怪吗?我为什么不能去钓那些鲤鱼?可是你听到我提这个想法,难道不觉得它听起来像是不可能之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之事吗?在我看来是那样的,即使在当时,在我看来,它像是异想天开,就像想和电影明星上提上裤子,光床,或者获得重量级拳击冠军一样。但是,它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不管现在是谁拥有宾非尔德大屋,如果给他出够多的钱,他大概会出租那个池塘。我的天!我会很开心地掏五镑在那儿钓上一天鱼的。不过同样很有可能那座房子还是空的,甚至谁也不知道有那么一个池塘。

  我想着那个处于树林中阴暗地方的池塘,这么多年一直在等我呢。还有个头巨大的黑鱼仍在里面畅游。我的天!要是它们三十年前就长成了那个头,现在会成了什么样?

  第二部第一章
  孙仲旭译
  在看到海报上佐格国王名字时的片刻之间,我想起来的世界跟现在所处的太不一样了,我曾属于那个世界,你可能还有点难以置信呢。
  我想到现在,你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副我的形象——中年胖子,戴假牙,红脸膛——而且在你的潜意识里,可能想像我甚至自打睡在摇篮里时起就是这个样子,从来没变过。可是四十五年是够长的了,尽管有的人不变化,没发展,但别人会。我就已经改变了许多,有过上下沉浮的经历,但多数时候是上浮的。说起来可能有点怪,但要是我爸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会很为我自豪。他会觉得他的儿子拥有一辆小汽车,住在带厕所的房子里是件了不得的事。就算到现在,我也混得比我的出身背景强一点儿,别的时候我所达到的层次,也是在战前的老时候想都没想到过的。
  战前!我不知道还有多久能这样说?还有多久答话就会变成“哪次战争?”对我而言,人们说起“战前”时想起来的理想时代,绝大多数情况下可能指的是布尔战争之前。我生于一八绿细直纹短袖九三年,实际上还记得布尔战争爆发,因为我爸和伊齐其尔叔叔为此大吵过一架。我还记得战争爆发前一年左右的事。
  我记得的头一样就是豆料壳的气味,如果沿着石板路从厨房走向铺子,这种气味会越来越大。我妈在门口处装了道木栅栏,以防止我和乔(乔是我哥)进入铺子,我还记得我用手抓着木栅站在那里。豆料味混合着潮灰泥味,是属于那条小道的气味。直到几年后,我才能在铺子里没人时挤过栅栏。一只在磨粉箱里吃东西的耗子突然“扑通”一声跳出来,从我两脚中间跑掉了。它身上沾满了磨粉,浑身白色。这肯定是在我六岁左右时发生的。
  在你很小时,对很久以来就在眼前的东西,好像突然间,你才第一次意识到有那些东西,周围事物逐一进入你的脑海,很像一觉醒来时一样。例如,直到差不多长到四岁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拥有一只狗,它的名字叫尼勒,是如今已经绝种的一种白色英国老猎犬。我在厨房里的桌子下面看到它,不知怎么着,似乎到那时才领会到它属于我们家,名字是尼勒,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一点。同样,在比那稍早一点时候,我发现小路尽头的栅栏那边有个地方,豆料味就来自那里。铺子里有巨大的磅秤、木量具、锡铲和窗户上的白色字母,还有笼养的红腹灰雀——这些甚至从人行道上也看不太清楚,因为窗户上总是灰蒙蒙的——这些东西在我脑子里就像拼图小块一样,一一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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