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透口气(42)

2025-10-09 评论

  我现在还记得大教室的气味:一种墨水、灰尘加靴子的气味。校园里有一块当垫脚石用的石头,我们以前在上面磨小刀。学校对面的小面包店里卖一种切尔西小圆面包,比现在的切尔西小圆面包块头大了一倍,我们叫它“拉迪巴斯特”,价钱是半个便士。学校里别人做的事我一件也没拉下。我把我的名字刻在一张课桌上,并因此挨了一通藤条——这种事只要被逮到,总要被抽一顿,但是刻下自己的名字可以说是个规矩。我曾把手指沾上墨水,咬指甲,用笔竿做飞镖,玩康克戏,传播黄色故事,学会了自着洗衣粉放在慰,起哄语文老师布娄厄老头儿,还把小威利·塞米恩欺负得晕头转向。威利·塞米恩的爸爸是个承办丧事的,他有点傻不愣登,跟他说什么他都信。我们最喜欢玩的恶作剧,就是要他去买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都是老一套——半份面值为一便士的邮票、橡皮锤子、左手用的螺丝刀,一罐条纹漆等,可怜的威利每次都信以为真。有天下午我们算是开够了心:我们把他放进一个浴缸,叫他抓着把手把自己提起来。他最后进了精神病院,这个可怜的威利。但是,只有放假时才过得真正有意思。
  那年头还有些好玩的事可做。冬天时,我们会去借一两只雪貂——我妈从来不允许乔和我在家里养,她称之为“恶心人的臭东西”——然后一个挨一个农场去问能不能让我们进田里捉老鼠。有时候他们让,有时候叫我们快点滚蛋,还说我们比老鼠还要麻烦几分。深冬时,人们用脱粒机打粮食时,我们会跟着机器帮忙把老鼠打死。有年冬天,肯定是一九零八年,泰晤士河泛滥并结上了冰,结果我们溜了几星期的冰,哈里·巴恩斯在冰上把锁骨摔骨折了。早春,我们用灌了铅的木棍找松鼠打,后来就是掏鸟窝。我们当时的理论是小鸟不会数数,只需要留下一只鸟蛋就行了,可那时的我们是残忍的小野人,有时候我们干脆把鸟窝捅下来,然后把鸟蛋或者小鸟踩烂。癞蛤蟆产卵时,我们还有另外一种玩法。我们逮到癞蛤蟆后,把自行车打气筒的气嘴从它屁股那头塞进去打气,直到把它打爆为止。男孩儿就是那样,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夏天时,我们会骑自行车到伯福德坝上去洗澡。锡德·拉夫格鲁夫的堂弟沃利淹死是在一九零六年,他被缠在水底的水草里,用拉钩把他捞上水面后,他的脸色是乌青的。
  然而什么都比不上钓鱼。我们去了布鲁厄老头儿的池塘很多次,钓到了小鲤鱼和丁鱥,有次钓到一条吱吱叫的泥鳅。另外还有几个给牛饮水的池塘,星期六下午我们走路就能走到。不过在有了自行车后,我们开始去伯福德坝下面的泰晤士河里钓鱼,好像那样跟在饮牛池塘里相比,是长大后干的事。那里没有农场主来赶我们,而且泰晤士河里有特大个的鱼——可是据我所知,没听说有谁钓上来过。
  我对钓鱼的感觉很奇怪——现在我还有这种感觉,真的。我不能自称钓客,我这辈子还从来没钓到过二英尺长的鱼,而且有三十年时间,我没有再握过鱼竿。然而我回头想起我的八岁到十五岁这段时光时,好像都是围绕着去钓鱼的日子,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我现在还记得每天钓鱼的日子,还有每一条钓到的鱼。我要是闭了眼睛去想,没有一个饮牛池塘或是回水处的样子我记不起来。我能写一本关于钓鱼技术的书。还是小孩儿时,我们用不起什么钓具,太贵了,而且我们一星期三个便士(这是那年头我们的零花钱)的绝大部分都去买糖果和“拉迪巴斯特”了。很小的小孩儿一般用弯大头针钓鱼,因为钝,所以没多大用。把一根缝衣针放在蜡烛火上烧,然后用一对钳子弯成的鱼钩倒很好用(当然没倒刺)。那些农场上的小伙子会用马毛编线,几乎跟羊肠线一样好用。单用一根马毛也能钓上来小鱼。后来,我们有了两先令一根的鱼竿,甚至有了各种鱼线卷。天哪,我往华莱士铺子的橱窗里盯着看可不是有多少个钟头!甚至那几把点四一零口径的枪和娱乐用手,现在应该把枪也比不上钓具能让我兴奋异常。我拣到过一本嘎梅治的商品目录——我想应该是从垃圾堆里拣的,我把它研究得就好像它是《圣经》!甚至到现在,我还能告诉你所有关于蚕肠线钓丝替代品、加固鱼线、利么里克钓钩、木鱼槌、取钩器、诺丁汉鱼线的所有详细说明,还有天晓得多少别的技术细节。
  然后就是我们经常用的各种鱼饵。我们家的铺子里总有足够的黄粉虫,用着不错,但还不是特别好。绿头大苍蝇的蛆更好,不过那要向卖肉的格拉威特老头儿求上一求才行。我们一伙经常是用抓阄或点兵点将的办法决定谁去开口,因为格拉威特对这种事一贯是一点儿也不随和。他是个个子高、脸上疙疙瘩瘩的老头儿,说话声音就像看家猛狗一样,他叫起来时——他经常那样对小孩儿叫——他蓝围裙上的刀啊铁器什么的丁当作响。被选中的人进去时,手里拿一个空的糖浆罐,四处晃悠着,直等到顾客都走后才低声下气地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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