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乔治!”(那些伙计仍叫我乔治——当时我还没长胖)“乔治!你看见地那头的杨树林吗?”
“看见了。”
“嗨,树那边有个池塘,里面全他妈是鱼。”
“鱼?去你的!”
“我跟你说,里面他妈的全是鱼,鲈鱼,跟我以前逮到过的鱼一样棒。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吧。”
我们一块儿艰难地走过那片泥巴地,一点没错,诺比说对了。杨树林那边有个看起来不干净的池塘,是沙岸。显然,它原来是个采石坑,后来积满了水,里面长满了鲈鱼。刚好在水面下,能看到它们有条纹的背部,在水里到处畅游,有些肯定有一磅重。我想在打仗的两年里,它们没受到干扰,有足够时间生长繁殖。你大概想像不出看到那些鲈鱼对我产生的作用,就好像突然让我还了魂。不用说,我们俩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样找到鱼竿和鱼线。
“老天!”我说,“我们要钓它几条。”
“我们操他妈肯定要。走吧,我们回村子里找些钓鱼的家伙。”
“好吧。可是最好小心点,让中士知道,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噢,操他妈的中士。他们想把我吊死、淹死还是大卸八块,随便他们好了,我他妈一定要钓它几条。”
你不会知道我们想去钓那些鱼到了何等狂热的程度,你打过仗的话也许会。你知道那种能把人逼疯的战争厌倦感,还有几乎不管什么乐子都会紧抓不放的样子。我就看到过两个伙计在掩体里打架打得不可开交,就为了半拉三便士一份的杂志。但不仅是这个,还有想从战争气氛里逃离的想法,可能有一整天,能够坐在杨树下钓鲈鱼,离开连队,离开噪音和臭味,还有军服、军官、敬礼和中士的声音!钓鱼是战争的反面,但是能不能干成还一点谱都没有,不过光是这种念头,就把我们搞得有点兴奋不已。让中士发现的话,十拿九稳他会制止我们,换了别的军官也会,然而最糟糕的,是不知道我们还得在村子里驻扎到什么时候。我们可能驻扎一星期,也可能在两个钟头内开路。同时,我们什么钓具也没有,甚至没有大头针或者一段线头,我们得从头干起。可那个池塘里满是鱼!头一件事要找到鱼竿,柳树枝最佳,然而不用说,放眼看去周围一棵柳树也没有。诺比爬上一颗杨树,砍下了一条小树枝,说不上很好用,但比什么也没有强。他用折刀把它削得直到后来看上去还像是根鱼竿。我们把它藏进岸边的野草里,然后偷偷溜回村子,没人看到我们。
第二件事是找根针做鱼钩,可谁都没有。有个伙计有几根织补针,可是太粗了,而且针尖钝了。因为担心中士会听到风声,我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找针是干吗用的。最后我们想到了村边那两个婊子,她们肯定有针。我们到那儿时——得穿过乱糟糟的院子到后门那儿——屋子关了门,两个婊子在睡觉,不用说,她们辛苦得也该休息了。我们又跺脚又嚷叫又打门,直到差不多过了十分钟,一个又胖又丑的女人裹着衣服出来了,嘴里还用法语向我们尖声吵着,诺比也向她嚷道:
“针!针!你有针吗?”
当然,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接着诺比试着说半吊子英语,想着她作为外国人会听明白:
“想要,针!缝衣针!像这个!”
他的手势意在表达缝衣的动作,可那个婊子误会了,把门打开一点让我们进去。不过最后我们还是让她明白了,从她那儿要到一根针。到那时,已是吃饭时候了。
吃过饭,中士到谷仓里转了一圈,我们正在那儿忙着找人替我俩值一次劳动班,我们钻到一堆糠包下面刚好躲过了他。他走了后,我们点着一根蜡烛,把那根针烧红后把它弯得有了点鱼钩的样子。我们除了折刀没有别的工具,结果我们都把手指烧得够戗。然后是鱼线。除了粗线谁都没有别的什么线,但最后我们认识了一个伙计,他有一卷缝衣线。可他不想放手,结果我们只得给他一整盒烟卷才换到。线太细了,诺比把它割成三段绑到一根钉子上,然后仔细地编成一根。与此同时,我找遍整个村子才找到块软木瓶塞。我把它切成两半,然后用一根火柴穿过去,这样就做成一个鱼浮。到那时已经是晚上,天正在黑下来。
基本的东西我们都有了,再有些羊肠线就更好了。一开始好像没多少希望能找到,后来我们想到了医院的护理员,医用羊肠线不属于他的装备,不过他可能有一些。一点没错,我们问他后,发现他的帆布背包里有一大卷医用羊肠线,是他有先见之明地在医院或者别的地方偷的。我们又拿一盒烟卷跟他换了十段羊肠线。那是种发朽的脆玩意儿,都是差不多六英寸长的小段。天黑后,诺比把羊肠线浸透水,直到变软后再一段段接起来。现在,我们都有了——钩、竿、线、浮子和羊肠线。我们随便在哪儿都能挖到蚯蚓。那个池塘里全是鱼!巨大的带条纹的鲈鱼吱吱叫着要我们去钓!我们躺下睡觉时仍兴奋不已,连靴子都没脱。明天!明天要是能去就好了!但愿战争把我们忘了,只要一天就行!我们下定决心,只等点过名就马上开溜,一天不回来,即使回来后会为此被处以最严厉的战场惩罚,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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