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返回厨房,一般家庭的应具备的工具全都放在那儿了:一把榔头,一把改锥、钳子、夹剪、开瓶盖用的起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罐头刀。
他最后一次鼓起了勇气。仿佛自己觉得有罪似的,他先锁上了大门,然后脱去上衣,解下领带,开始用力撬锁。他先用了钳子,没有成功,又用改锥。
两只金属爪子跳了出来,箱盖轻轻弹起。他用手把箱盖掀开,一叠叠如同出自会计、出纳之手,理得齐齐整整的钞票立刻展现在他眼前。
不是法国法郎。大部分是面额一百元的美元。他凭眼力估计出每捆有一百张。旁边放着成捆的五十英镑一张的票子,还有小捆的瑞士法郎。
他本能地抬头望望街对面。对面房里的妇人走来走去忙着收拾房间,一次也不曾朝他这边转过身来。
“过一会儿再说……”他喃喃道。
稍候片刻。他需要恢复平静,需要时间思考。经过火车上一天一夜的颠簸,他疲惫不堪、心烦意乱。身体的各个部位尚未恢复常态。首先必须恢复平衡。
他把手提箱提过来,关好,塞进卧室的衣柜下面。几分钟之后,他脱了个精光,扭开浴池的水龙头。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裸露和孤独感把他包围了。
“你回到巴黎后,那身衣服就该洗了。千万别把它放进洗衣篮,雷奥娜尔德太太会把它交给洗衣房去洗的。我对这种料子不放心,它会缩水的。你最好自己把它送到达姆斯街去洗。”
他只有两次独自在洛让得尔街的家中生活,那是因多米尼克二次去医院分娩,不,三次,她姐姐分娩时她还去哈佛尔待了三天。她姐姐同拉唐萨旅馆的老板结了婚。
难道是为了与回荡在耳边的这个声音抗衡,他才把那身奶油色的西装塞进洗衣篮?
“亲爱的,你到家后一定非常累。你要到下午才去上班,尽量睡一会儿,让雷奥娜尔德太太帮你打开行李好了。”
雷奥娜尔德太太是他们请的女佣人,一周只来两个下午,她虽然长得干瘪,身后却挺着个硕大的臀部,所以从外形上看她总是一副朝前奔跑的样子。她早年同一个有病的男人结了婚,伺候了他将近二十年。现在她从早到晚都帮人家干活。夜里附近谁家死了人,她也常去帮死人梳洗。
她独居在附近街上的一间房子里,不同任何人搭腔。从她的嘴里只能听到这一句话:“这些有钱人,都是一路货!”
在她眼里,这些顾客都是有钱人,经商的更不例外,连守门人也是有钱人。
卡尔马坐在澡盆里,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她的事,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在失望中沉沦下去,反而生活下来了。在巴黎,象她这种境遇的人恐怕有成千上万,还不算那些连屋子都很难出、或者完全瘫倒在床上依靠邻居和社会福利救济而生活的更不幸的人吧?
衣柜下藏着一笔财富,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也不想立即知道。
“尽量睡会儿觉……”
他要努力试着去睡,因为他的确累了。(仿佛并不是独自在家似的)他穿上了睡衣,然后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但是任凭他怎样努力,脑子里非但摆脱不掉那只箱子,反而开始以箱子为中心迷迷糊糊地又转动起来。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旅程,又洗了个澡,他的人已经发木了。
也许来自威尼斯的陌生人是个国际窃贼,故意利用他以避免亲自冒风险去取手提箱。
如果这一事实成立,为什么又有人把阿尔贝莱特·斯多布杀死了呢?真的,他的钱夹子里现在还有一张纸,那上面有草草写下的这个女人的地址。这可是危险的。他在办公室里从口袋往外掏钱夹时,纸片有可能从里面掉出来。万一不久以后报纸土出现了这个名字……
他坐起身来,走到衣柜前,因为他刚才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在那儿了。他把那张纸撕成碎片,正要扔进纸篓,突然想到下午只有雷奥娜尔德在房里,她有可能好奇地把纸片拼起来。
他一下子成了个有谨小慎微怪癖的人。他把纸片烧成了灰,扔进马桶,又拉动了抽水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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