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了,我们俩要是出现在动物园的栅栏前会显得很奇怪的。我们会看见半明半暗的夜色中的大象。但是,到那里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块明亮的林间空地,中间耸立着一座雕像。共和国广场。我们越往前走,演奏的音乐声也越来越大。舞会吗?我问露姬是不是到了七月十四日。她知道的并不比我更清楚。一段时间以来,白天和黑夜都混在一起了,我们都分不清日夜。音乐是从一家咖啡馆里飘出来的,咖啡馆在靠近林荫大道和大修院街的拐角处。
法国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交易会,1965年迁往万森森林里的鲁利草坪,在每年四五月份举办。1965年之前的举办地址为现今的民族广场,该广场从前叫御座广场,交易会由此得名。
太晚了,已经坐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就在那家咖啡馆过去一点点,有一家开着门的宾馆。一盏没有灯罩的裸灯照着一道非常陡峭的黑木楼梯。值夜者甚至都没问我们的名字。他只是跟我们说了二楼一个房间的号码。“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许可以住在这里。”我对露姬说道。
一张只能睡下一个人的床,但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很窄。窗户上既没有窗帘也没有百叶窗。我们开着窗户,因为天气很热。楼下的音乐不响了,我们听见朗朗的大笑声。她凑到我的耳边说: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永远待在这里。”
我想,我们正在一个远离巴黎的地方,在地中海的一个海港上。每天早晨,我们在同一个时刻,沿着海滩的那条路漫步。我记住了那家宾馆的地址:大修院街2号。依维尼亚宾馆。在随后那暗无天日的几年里,时常有人问我要住址或者电话号码,我总会说:“您只要写信到大修院街2号的依维尼亚宾馆就行了。如果我不在,会按新地址转交的。”我也许应该去找找所有那些信,它们等着我去取回,已经等很久了,一直都没有给人回复。你说的没错,我们本该永远待在那里的。
阔别多年之后,我还见过居伊·德·威尔一回,那是最后一次。在通向奥黛翁那条有斜坡的街上,一辆汽车在我旁边停了下来,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叫我以前的名字。我还没有回头就听出了那声音。他从车门上降下的玻璃窗里探出身子。他朝我微微一笑。他没有变。只是头发比以前要短些。
那是在七月份。天气很热。我们俩一起坐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叙旧。我不敢告诉他,我们离孔岱以及露姬进出的那扇门也就是那扇黑暗之门只有几米远。但那扇门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那里变成了玻璃橱窗,展示着鳄鱼包、靴子,甚至还有一个鞍马和一些马鞭。商店的名字叫“孔岱亲王”。是一家皮具商店。
“嗨呀,罗兰,您别来无恙?”
依然是跟以前一样的清脆的声音,他在给我们朗读那些深奥莫测的文章时,这声音能够拉近我们的距离。他还记得我和我那个时候的名字,挺让我感动。那么多人参加聚会,卢旺达花园广场……有些人只来一次,出于好奇,另外有些人则持之以恒地参加。露姬属于后者。可是,居伊·德·威尔从不接收弟子。他压根儿就不把自己当什么思想家,也不想对别人施加任何影响。他们是自己找上门来,而不是他要他们来的。有时,我们估摸着,他可能更愿意一个人呆着做自己的梦,可是他不能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尤其是他要帮助他们,让他们更好地看清自己。
“那您呢,您回巴黎了?”德·威尔微微一笑,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我。“您还是老样子,罗兰……您总是用另外一个问题来回答问题……”这一点他也没有忘记。他经常拿我这一点来开玩笑。他说,假如我做拳击手的话,我一定是一个佯攻高手。“……我已经很久不在巴黎住了,罗兰……我现在住在墨西哥……等一下我必须把我的地址告诉您……”
那一天我去核实他从前住的那栋房子底楼是否确实长着常春藤的时候,我问过看门人是否知道居伊·德·威尔的新地址。她只是说:“走了没有留下地址。”我跟他讲起了我去卢旺达花园广场朝圣的事情。
“您真是无可救药了,罗兰,还念念不忘那常春藤的事情……我认识您的时候,您还非常年轻,不是吗?您当时多大来着?”
“二十岁。”“就是啰,我好像觉得您那时候就出发去寻找那消逝了的常春藤了。我没说错吧?”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布上了一层愁云。我们也许想到一块去了,但我不敢把露姬的名字说出来。“真奇怪,”我对他说,“我们聚会的那个时候,我常去那家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咖啡馆。”我用手指了指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的那家皮具店。孔岱亲王皮具店。“是啊。”他对我说道,巴黎变化太大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