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的理由站得住脚吗?这个问题我暂时就不深究了。但请你告诉我,拉尔夫·佩顿失踪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可不好办,”我吞吞吐吐,“我只能从医学人士的角度来思考。拉尔夫肯定神智失常了!假设他突然发现自己离开仅仅几分钟之后,他的继父就惨遭谋害——而且这之前他还刚刚和死者大吵了一架——哎,他可能就害怕得要命,一溜烟逃之夭夭。这也是常见现象——举止看似有罪,其实清清白白。”
“对,这话不假,”波洛说,“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接过话来,“动机。拉尔夫·佩顿的继父一死,他就可继承一大笔财产。”
“这只是动机之一。”波洛说。
“之一?”
“是的原文为法语……你意识到没有,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三种互不关联的动机。肯定有人偷走了那个蓝色信封以及里面的信,这是动机之一,敲诈!拉尔夫·佩顿有可能就是敲诈弗拉尔斯太太的人。记得吗,据哈蒙德所知,拉尔夫·佩顿近来没有向他继父伸手要钱,看样子他好像在别的地方找了棵摇钱树。接下来就是他的腰包——你刚才怎么说来着——捉襟见肘?——这一事实,他唯恐此事又传到继父耳朵里。最后一个动机你刚才已经提过了。”
“天啊,”我震惊不已,“这案子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是吗?”波洛说,“这就是你我的分歧所在。三种动机——也未免太多了点。说到底,我仍然倾向于相信,拉尔夫·佩顿是清白的。”
在上文所叙的这场夜谈之后,对我而言,案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阶段。整件事可一分为二,两个部分界限分明。第一部分始于星期五晚上艾克罗伊德之死,终于第二周的星期一晚上。我对这个阶段完全采取了平铺直叙的方式,与赫尔克里·波洛的所见所闻一致。我一直与波洛如影随形,他看见的东西我也尽收眼底。我竭尽所能揣摩他的心思,但现在看来,根本就徒劳无功。虽然波洛把他的发现都和我分享了——比如说那个订婚戒指——他依然对自己心里看重的紧要信息和逻辑推论秘而不宣。后来我才知道,守口如瓶是他的天性。他也许会抛出一些线索和暗示,但除此之外便一概不谈。
刚才说过,直到星期一晚上为止,我的叙述不妨视同为波洛本人的叙述,我只是扮演了福尔摩斯身边的助手华生而已。但星期一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波洛自己忙自己的。我对他的行动也屡有耳闻,因为在金斯艾伯特,所有风吹草动都会飘到耳朵里来。但他已不再和我事先通气,何况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
回想起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段时间的种种琐事实在支离破碎得很。人人对谋杀之谜都有一套看法,简直就是玩拼图游戏,人人都贡献了一点小智慧或小发现什么的。但他们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唯有波洛才能将这许多碎片拼成完整的图像。
有些事件当时看来毫不相干,也没多少意义可言。比如说,黑靴子的问题就是一例。但后来……为了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说明情况,我得从艾克罗伊德太太把我请去那个时候说起。
星期二一大早她就派人来请我,鉴于事态貌似甚为紧急,我便匆忙前往,还以为她已在弥留之际了呢。
这位太太卧床不起,所以也就无法顾及太多礼节。她把干瘪的手伸给我,又指了指一张椅子,意思是让我把椅子拉到床边来坐下。
“唔,艾克罗伊德太太,”我说,“您哪里不舒服啊?”
我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全科医师应有的关切之情。
“我整个人都垮了,”艾克罗伊德太太有气无力地说,“彻底垮掉了。可怜的罗杰这一死啊,对我打击太大了。唉,人们都说这种感觉事发当时不明显,之后一段时间才会慢慢起反应呢。”
很遗憾,医生受职业身份所限,有时无法畅所欲言。
要是能容许我回她一句“一派胡言!”,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我硬是把这句话吞回去,并向她推荐了一剂补药,她欣然接受。戏演到这儿,第一幕也就差不多了。我压根不相信她请我来是因为受了艾克罗伊德之死的惊吓。但艾克罗伊德太太无论谈什么话题,从来都没法开门见山,总要拐弯抹角地迂回一番。我死活搞不懂她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昨天——昨天那场面呀。”我这位病人接着说道。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期待我领会她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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