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朝他走去,伸出手,用法语对他说:“我叫利兹-芬奇,来自美国报业辛迪加巴黎分社。凯奥克斯神父,这是我的朋友,她专程陪我而来,名叫阿曼达-斯潘塞,也是美国人,来卢尔德观光。她的丈夫正在患病。”
凯奥克斯神父对她俩的光临表示欢迎,然后挥手示意她俩在他桌子前的三张高靠背椅的其中两把上坐下。当他端出茶和一盘饼干时,阿曼达忙伸手接过来。凯奥克斯神父又矮又胖,穿着黑色的牧师长袍,显得更加臃肿。一圈黑发围在快要秃顶的头上,满脸粉刺,还有一排黄板牙,格外引人注目。阿曼达猜想他整天都皱着眉头。尽管看上去热情友好,但凯奥克斯神父留给她的深刻印象仍是性急暴躁、极受挑剔。饼干盘搁在桌上,他从中挑出一片,然后端端正正地摆好自己的茶杯,喘着粗气,挨着阿曼达和利兹坐在椅子上。
“这么说,”他对着阿曼达用英语说,“你来卢尔德是为了给你丈夫治病,你觉得卢尔德怎样?”
阿曼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我还没时间好好看看。噢,那地方有些不同凡响。”
凯奥克斯神父哼了几声,“糟透了,我讨厌那个地方,我很少去那儿。”
他态度粗俗,见利兹正盯着他,便对她说:“在电话上,芬奇小姐,你说鲁兰神父告诉你,那个小女孩伯纳德特为了治病,去的不是山洞,而是来我们这儿洗温泉澡,你想知道这种说法是否真实可靠。你提出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但不知你是否也怀疑过,哪怕一瞬间也行,我们著名的鲁兰神父是不是那么可靠?”
“作为新闻记者,我不得不——”
“不,不,我理解,”凯奥克斯神父打断她的话,“每个神父不一定都那么可信,这点毋庸置疑,因而你有权怀疑像个推销员似的鲁兰神父。当你对此事提出疑问时,我便决定见见你。至于伯纳德特和她来此治病一事,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最好亲自来这儿看看。现在,你都见着什么了?”
利兹摇摇头,“神父,我们只见了圣母像和它下面刻的碑文。”
凯奥克斯神父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在伯纳德特那个时代,我们考特里是个有名的温泉胜地,有许多疗效很好的泉水。你看见那些温泉澡塘了吗?”
“是的。”阿曼达回答。
“今天,这些泉水也不那么吸引人了。但在伯纳德特时代,就是这些泉水,使我们这个小镇成为最重要的疗养胜地。与此相反,卢尔德却是个又小又穷的村子。但那个农村小姑娘把一切都改变了,让世界来了个底朝天。她使卢尔德成为世界的中心,让我们反而成了被人遗忘的小山村。当然,就此而言,她也许是无辜的——也许,只是也许,她的支持者们看准了时机并加以很好的利用。”他又吹了吹杯中的茶,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饼干。“不,伯纳德特根本就不相信山洞有所谓的治疗价值。起初,由于染上霍乱,这可怜的孩子衣着褴褛,营养不良,再加上慢性气喘,她总是病恹恹的。她不曾想到,我猜想,由于她自己的创造,还有那神奇的山洞,使她居然能够康复痊愈。因此,在她最后两次产生幻觉的那段时期,也是她又得了严重的、久治不愈的感冒的那个时候,她来到考特里治疗,即洗温泉浴和祈祷。事实上,就在那年的晚些时候,当显灵事件彻底结束以后,她仍第二次来到这里,希望得到治疗。”他鼻子又哼了几声,把空茶杯放在桌上。“这个发明家显然不太相信她自己的杰作。”
“你说‘她的杰作’是什么意思?”阿曼达立刻追问道,“你这话准确吗,神父?”
“我不能肯定,”凯奥克斯神父仿佛有什么心事。“我无法完全肯定,”他又重复一遍,两眼凝望天空。“我是个虔诚的牧师,一个信奉圣母玛利亚之说的教徒,比起在卢尔德穿着教袍、追名逐利如同马戏团领班的那些人,也许我更忠实于自己的信仰。我信奉上帝,信奉上帝的儿子和圣母玛利亚,以及我们教会所有的清规戒律,对此忠心不二。但对奇迹一说,我不敢十分肯定,奇迹肯定存在,也肯定发生过,我会这样想象,但是在我的这一生中我还没亲眼见到过。我还想知道伯纳德特在她的一生中是否真的见过奇迹。你知道——”他的嗓音有些飘浮不定,后来转为沉默,陷入冥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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