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风云(116)

2025-10-09 评论

    从多方面来说,他是成千上万个因冷战结束而突然中止事业的军职和文职人员的典型,与历史上无数不再有用武之地的战士——不管是胜者还是败者——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与查理-阿代尔的顺口溜里说的那些战士或老兵不同,他从没有过被轻视的感觉,而且宁愿受到忽视。
    他俯视下面的高峰车流,然后又远望整个城市。他认识的与他处境相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像他这样真正回家,而是觉得靠近他们工作了半辈子的华盛顿才更自在。而他不同,他想同过去彻底脱钩,他认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我可以对总统说:‘不!’这是我为之奋斗的权利。总统先生,你对‘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他不禁暗暗笑了。
    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早早地吃了晚饭,要了一份烤里脊牛排和块菰,外加一瓶塔尔希诺酒。他对自己说,他不怀念这种晚餐,但接着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怀念它,不过,如果他回到斯潘塞城定居,他要买几本好的烹饪书;可以让波特夫妇做蔬菜,他来做肉,而安妮可以学做欧陆风味的糕点。也许这不可能。但那又有什么两样呢?而且,他还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归宿。问题在于,这次在华盛顿的短暂逗留更突出了这里与斯潘塞城之间的不同——其实是无须突出的,这些不同本身已够显著的了。
    然而,奇怪而不合情理的是,他怀念这座城市。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查理-阿代尔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要把他带来。基思不断提醒自己,他不愿意再住在华盛顿了,但他同样也不能住在斯潘塞城。因此,他要在世界上找到一个中立的角落,可以同安妮生活在幸福和安宁之中。
    他吃了晚饭,走出房间,到楼下请门卫为他叫了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说:“去乔治城。”
    出租车在高峰车流后面穿行,经M大街过桥开过了罗克河。M大街是乔治城的主要商业街;他们驶过了几个他以前常去的酒馆,这使他想起了当时有一些聪明漂亮的年轻人站在吧台旁或坐在包厢里,讨论艺术、文学和旅行,有时也谈论体育运动。但这些都是餐前的开胃品,接下来的主菜便是讨论政治和权力。
    基思给司机指路,车子驶过威斯康辛大道上他曾经住过的公寓,然后又驶上几条小街;他的朋友们住在这里,或曾经住在这里。他们的车又经过了几条他认识的女人住的街道。在街上他没有看见一位熟人。他想,这倒也好。
    他试图想象安妮也到了这里,意识到她肯定会对这里的世界感到不解,也许还会感到困惑。即使像吩咐饭店的门卫叫一辆出租车这种简单的小事,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当然她学起来会很快,但那也不说明她会喜欢城市生活,即使住在乔治城古雅的小街上也不会喜欢。她会觉得不能适应环境,会完全依赖于他,而这会使她怨恨。如果一个女人心生怨尤——谁知道那会出什么事?
    当然,他俩也可以住在郊区,甚至是远郊,他可以每天长途驱车上班。但可以想象,他会在晚上八点给在弗吉尼亚或马里兰家中的她打电话,告诉她说要开个会,到午夜才能结束。华盛顿或其他地方的年轻夫妇们过的是这种生活,但他们尚处在生命中的奋斗期,而且往往夫妻俩都有自己的事业,其中一方并没有在一个有一万五千人口的乡村小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
    当然,她能使自己适应,也许不会抱怨,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可这种关系是不平等的;这里是他的世界,有他的工作、他的朋友,而他却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世界、这里的工作或那些朋友与同事。他自己也会难受的。
    但也许不一定。这个想法一直纠缠着他。他知道自己不想向她炫耀华盛顿的鸡尾酒会、正式宴请、达官贵人以及权势的所谓魅力和喧哗。他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而她也未必会感兴趣。从另一方面说,住上一两年或许还可以,只要是有个尽头的。在这期间,斯潘塞城可能风声已经平息,他再三思忖这个想法,自言自语道:“这样能成吗?”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看他,“先生,你说什么?”
    “没什么。从这里向右拐。”基思读着司机驾驶执照上的名字——武瑞煌。他问司机:“喜欢华盛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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