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岁月(62)

2025-10-09 评论

  “走开,走开!”他生气地说道。“看看我的短裤口袋吧,里面还有点钱。拿五个卢比然后赶紧走。”
  马拉美找出了一张五卢比的钞票,塞进颖衣的胸口里,可她还是不走,围着床转来转去地烦弗洛里,他终于火了,跳将起来。
  “滚出这个房间!我都说过让你滚了。我跟你完事儿之后就不需要你在这儿了。”
  “您跟我说话的口气可太好了!您对我就像对一个妓女。”
  “你不就是妓女吗?快滚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屋外,并把她的凉鞋给踢了过去。他们的会面常常以这种方式收场。
  弗洛里站在屋子中央,嘴里打着呵欠。自己到底该不该去俱乐部打网球?不行,那就得刮胡子,而他肚子里不喝上几杯的话,实在懒得刮。
  他摸了摸长满胡须的下巴,懒散地走到镜子前照了照,然后又扭头走了。他不愿看到镜子里面那张干黄消瘦的脸。足足几分钟,他都四肢懒散地站着,眼瞅那只壁虎捕捉书架上方的蛾子。马拉美丢下的烟越烧越弱,发出刺鼻的气味,把纸都熏黑了。弗洛里从书架里取出一本书,打开以后又厌烦地丢开。他甚至连读书的精力都没有了。唉,上帝,上帝,该怎么打发这余下的该死夜晚呢?
  弗劳摇摇摆摆地跑进屋,摇着尾巴恳求主人带自己出去遛遛弯儿。弗洛里阴沉着脸走进浴室,这间铺着石头地板的小浴室正对着卧室,他把温乎水泼在身上,然后穿上衬衣和短裤。太阳落山之前,他必须要做些锻炼。在印度,要是一天不至少来上一次大汗淋漓,简直就是一种罪过,给人造成的罪恶感比一千次纵欲还要深重。到了漆黑的夜晚,经过无所事事的一天,你的倦怠感达到了发狂、甚至想要自杀的地步。干活、祷告、读书、喝酒、聊天——这些全都无济于事,只能通过皮肤上的毛孔才能宣泄出来。
  弗洛里出了门,顺着上坡路走进丛林。起先只是灌丛,都是些浓密的矮小灌木,仅有的树木是半野生的芒果树,结着李子大小的果实。而后,道路被高一些的树木围住。一年的这个时节,丛林里干枯无水、一片死寂。路旁的树排列紧密,积满灰尘,叶子呈阴暗的橄榄绿色。看不见什么鸟儿,只有几只灰色的难看家伙在灌木下笨拙地蹦跳,像是声名狼藉的画眉。远处,另有鸟儿发出类似“啊哈哈!啊哈哈”的叫声——这孤独而沉闷的声响,就像笑声的回音。碎叶传出刺鼻的常春藤味儿。虽然阳光不再刺眼,斜晖已然泛黄,可天气依旧很热。
  走出两英里之后,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溪的浅滩。由于有水的缘故,此处的丛林愈发青翠,树木也更为高大。溪流的边缘,有一棵巨大的彬加都树死在那儿,树上挂满了精致的兰花,还有几株酸橙,上面长着蜡一般的白花儿。它们的气味儿芬芳浓郁,仿似香柠檬一样。弗洛里的脚步加快,汗水打湿了他的衬衣,滴到眼睛上煞得生疼,这一身的大汗让他心情转好。此外,每次见到这条溪流,也总能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他踩着垫脚石跨过小溪,弗劳则水花飞溅地紧随其后,他们走上一条他所熟识的窄径,此路直穿树丛。这条小径是牛到小溪喝水踩出来的,没有几个人曾经走过,顺着它能通向一个池塘,就在溯流而上五十码的位置。此处长着一棵菩提树,这个拱璧似的大树足有六英尺粗,由难以计数的枝干缠绕而成,就像被巨人扭搓过的缆绳。树的根部形成一个天然的大洞,下面是清澈碧绿、冒着泡泡的积水。不管是树的四周还是上面,都有繁茂的枝叶遮住光线,从而将此地变成一个用叶子合围起来的洞穴。
  弗洛里脱掉衣服,走进水里。此处有树荫,比在旁处凉快些,当他坐下时,水正好没到他的脖子。一群银白色的马西亚鱼,个头儿跟沙丁鱼差不多,游过来在他身上轻轻地嗅着咬着。弗劳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用它那蹼一般的爪子静静地游动着,活像一只水獭。它对这个池塘很是熟悉,因为弗洛里在凯奥克他达的时候,他们时常来这里。
  高高的菩提树上一阵摇动,像开了水壶似的沸沸作响,原来是一群绿色的鸽子在上面吃浆果。弗洛里仰头凝视菩提树那巨大的绿色穹顶,试图辨别其中的鸟儿,可根本看不见它们,这些鸟儿跟树叶的颜色十分相像,然而整株树又因为它们而平添活力,微光闪烁,就好像鸟儿的幽灵在摇动着树一样。弗劳靠在树根那儿,冲着那些隐匿的精灵吼叫。有一只鸽子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栖止在低处的一根树枝上,并不知晓有人在盯着自己。这个柔弱的小东西,比家鸽要小一些,浅绿色的后背跟丝绒一样光滑,脖颈和胸部呈彩虹色,腿儿则像是牙医用的那种粉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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