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下一次我们可以工作得时间长一些,”她很抱歉地说。“正巧碰上我们的俱乐部——我们这里的妇女们——准备与乔治-G-查普曼会见,委员会指派我通知她们。”
斯科威尔抬起头,他的眼眨了眨,脸上露出不太明显的恐惧神色。“查普曼博士?您是说他准备会见您?”
“怎么,是的,当然是——我们所有的人。”凯思琳说,她不无吃惊地说。
“但是你不能。”他无意中冲口说了出来。
凯思琳完完全全不知其所以然了。“为什么不能?”
“这不适当。您不仅仅是个普通人。您是——哦——您与博伊恩顿-鲍拉德结了婚。那……把您与‘他’夫妻间的私生活告诉某个生人不太合适。”斯科威尔说到“他”这个字时,好像他是在说耶和华①。
①基督教《圣经》中的耶和华指上帝。
凯思琳凝视着斯科威尔,而且立即明白了话中的含义。他,也像梅特斯盖尔,像那不露面的公众一样,有一种渴望信仰什么人的需求。真正的英雄毕竟太少了,因为他们通常都活得很久。一个德国人,大概是戈塞,曾经说过“每个英雄最后都成了使人厌烦的人”,这倒是真话。不过,要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在火焰最烈处被烧成灰烬的英雄,应该指望获得永垂不朽的荣誉。而且,从某种角度上说,她曾经是英雄的一件动产,她就必须被用祭礼保存起来,与他一起埋进坟墓中去,使之圣洁化。不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的纯洁和品德,还有他的人格,这比纯粹的死亡更重要,必须继续存在于身上。据此,她领悟出斯科威尔的痛苦所在了。如果她向一个生人揭露出这个英雄野兽般的习性、一些卑鄙的私通细节,展示他一直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具有肉体的低贱需求和弱点,她就等于亵渎了神圣的记忆。
她从眼角瞅了一下斯科威尔,见他的头向里缩,弯曲起来,忙着检查他的空白黄纸。她真想知道,如果他哪怕稍稍想象到她脑子里真正在想什么,他会作何感想。因为她正在想,16个月前当男人死去,英雄被埋葬时的那个暗蓝灰色的傍晚时刻。
她曾哭泣过,那是当然的,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感到沉痛的悲哀。但是,假若有一杆秤能够衡量感情轻重的话,她的这种悲痛并不比她对远方匈牙利殴斗的街道上的死者,比对遥远的车祸中死去的秘鲁人,比对贝尔爱尔游泳池中发现淹死了一个孩子所感到的悲伤更沉痛。这种悲伤是那种对人的状况所引起的悲伤,那种生命与希望的不公平,它供给活着的如此之多,然后又如此之快地撤回去。这便是她的悲伤,而且仅此而已。至于对那个人,她所生的孩子所采用其名的那个人,她所洒的眼泪,不是爱的眼泪,而是宽慰的眼泪。谁能理解这一点?
“也许,你说得对,”她最后对斯科威尔说,“好了,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当火车东倒西歪地在轨道上刮刺刺地绕过一处弯曲路段时,他们打起了精神。后来,火车像是正直地抖动着自己的车身,在他们底下加快了速度,轨道上的铁轮子有规律地嚓嚓作响,到了这时,他们重又放松起来。
他们一直在校对一周来在东圣路易斯进行的典型调查。眼下,已近5分钟休息时间的末尾,他们有的在默默地吸着烟,有的在写零散的、不连贯的评语,等待着重新开始。
保罗-拉德福特吱吱地咂着他的直杆烟斗,然后,他意识到烟末已经燃尽,便着手把白烟灰倒进车壁烟灰盒子里。“您真的认为洛杉矶将会是总结性的吗?”他问。
在过道的对面,乔治-G-查普曼博士从在看着的手中的那页文件上抬起头来。“我确实不知道,保罗,也许是吧。我们从那个女人那里收到一份电报——是从瓦特顿夫人那里——是……是……什么的主席。”他竭力去回想,这样的事太多了。
“布里阿斯妇女联合会。”霍勒斯-范-杜森博士说。
查普曼博士点点头。“不错,就是它。该主席答应百分之百地全体出席。”
“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卡斯-米勒乖戾地说。
查普曼博士皱起了眉头。“也许会。就按70%的数目吧——我想我们一直接近这个平均数——呐,那也就足够了。我们可以取消旧金山那个可供选择的预约。我们就可以停止会见,坐下来搞搞文字工作了。”他勉强笑了一下。“我猜,你们这些孩子们也高兴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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