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直腰,低头看老头。
曾根第一次显出谄媚的眼神,“警察,”他提心吊胆地说,“掌握到什么程度?”
“可以说全部吧。”
“全部,是指渎职的部分吗?”
“那……”我想笑都笑不出来,“最后的最后,全部。包括太一郎从北海道池内的住处偷出芙美子的咖啡杯放到财田的桌子上。还有你为他做不在现场的假证明。只能说你的这些努力都是徒劳。”
“那……找到证据了吧?”
“警察没那么迅速的。当然,在多次调查的基础上就可以确定犯罪嫌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抱定信念,坚决和警察对峙到底也没有关系。我倒希望你这么做,为了曾根家的名誉也应该那么做,为了你们家族的幸福。”
因为我是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所以曾根听起来可能像侮辱性的挖苦。老头颤抖的嘴唇想要发出某种怒声,就在这时,我看到太一郎从餐厅的入口走了过来。
“您孙子来了。”
我连忙提醒他。曾根朝入口方向瞟了一眼后,马上靠他那坚韧的精神力量伪装得相当平静。
“哎呀,你们在这里啊。我听山下秘书讲社长和浅见先生一起坐电梯下楼,所以来看看你们去哪里了。”
太一郎用手势示意我坐下,然后他自己也在老头和我中间的座位上坐下。或许他误以为我之所以站起来是出于礼貌迎接他的,因此才做那个手势吧。
“但是,我并不知道社长和浅见很熟悉啊。哎,你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商量什么事情吗?”
他脸上堆着笑,不过可以看出怀疑的神色。秘书肯定不放心曾根和我在一起的样子。
“不,只是来收集写作素材的。他刚才正在问我们z精工今后的发展计划。浅见先生从事新闻撰稿的职业。”
“啊,是啊是啊,刚才听说过。对了,后来财田家的雪子还夸奖你一番呢,说你帮了她们很多忙。”
我对他刻意不称呼雪子小姐感到很恼怒,不过我还是很沉稳地笑着说:“那是我的荣幸。”然后对曾根老人点头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再呆一会儿不行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我的到来才想逃走的呀。”太一郎露骨地显示出敌意,用嘲笑的语调说。“而且,既然你难得大驾光临,也顺便采访一下我和雪子之间婚约的事情怎么样?是啊,如果你要写的话,还请多美言几句,比如这桩婚事对于曾根和财田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良缘什么的。”
“太一郎!”
曾根老头吼出责备的声音。从他压低的嘶哑的声音中,我听得出其中焦急和悲伤的心情。我撇下老头和他的孙子走出餐厅。从里面往外每走出一步,我的胸口都增多一份与其说是胜利感不如说是悔恨。我想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投下这颗能够左右命运的棋子后,当然不会得到别人的原谅。我预感到这肯定将会成为重重地压负我一生并且难以卸下的负担。
主张“人的生命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的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占据绝对多数。可以讲每当发生战争或者不幸事件的时候,那些被称作有识之士的人们以及新闻媒体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或许因为谁也不会对此唱反调,所以这已成为了真理吧。可是,我不得不认为这句话仅仅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现实中,到昨天为止还声称“人的生命无比珍贵”的人,明天也许就会在战场上毫无顾忌地杀死敌人。
我想大多数的人把“生命宝贵”挂在嘴边,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人类以前也曾经历过“如果是为国为君的话,生命则轻似鸿毛”这样的时代。可是,轻也好重也好,都是人的生命啊。
“如何死亡”是否和“如何生存”同等重要?对此,我认为“如何死亡”反而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命题。诚然,在稳定中生活、在安逸中死亡是最理想不过的,但是那些通过不择手段击伤、击倒甚至杀害对方、结束他人生命,从而换回自己平稳生活的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自私自利。对于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宽恕他们的。
但是,想法虽然如此,一旦遇到那种场合,我又会胆怯、畏缩。我这个人恐怕再怎么努力,不用说死刑执行官,就连宣布执行死刑的法务大臣也肯定当不了的。且不管别人如何评价,反正我相信,像死刑执行官和法务大臣这些人比冠冕堂皇地主张反对死刑的人要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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