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慢悠悠地驶过顶层花园绿色的人造草坪,进入特别直达电梯,下降16层来到赌场。
格罗内韦尔特直挺挺地坐在轮椅里,两眼左张右望。眼瞅着男男女女们与他争斗,优势总在他这一边,这是他的乐趣。轮椅慢慢悠悠地穿过21点和轮盘赌场,巴卡拉纸牌赌台区,双骰子赌台区。赌徒们几乎没注意到老人坐在轮椅里,瞪着机警的眼睛,干瘪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坐轮椅的赌客在拉斯维加斯是很常见的。他们觉得自己既然有这般不幸,命运之神就应该让他们交点好运。
后来,轮椅推进了咖啡馆兼餐厅。男护理把他放在专用隔间里,然后退到另一张桌旁,等候他们示意离开。
格罗内韦尔特透过玻璃壁,能望见偌大的游泳池,池水让内华达的太阳烤得热烘烘的,看上去一片碧蓝,年轻妇女带着儿童,像五彩玩具似地浮在水面上。他突然感到有点得意,这一切都是他开创的。
“艾尔弗雷德,吃点什么吧!”克罗斯-德利纳说。
格罗内韦尔特对他笑笑。他喜欢克罗斯的那副模样,这家伙长得很英俊,对男人女人都有吸引力。格罗内韦尔特一辈子信得过的人寥寥无几,他便是其中的一个。
“我热爱这桩生意,”格罗内韦尔特说,“克罗斯,你将继承我在酒店里的股份,我知道你得跟我们在纽约的伙伴打交道。不过,千万不要离开华厦。”
克罗斯拍拍老人那皮包骨头的手。“我不会的。”他说。
格罗内韦尔特觉得,玻璃壁把灼热的阳光照进他的血液里。“克罗斯,”他说,“我什么都教过你。我们做过一些艰难的事情,实在很艰难,千万别往回看。你知道赢利有种种办法。尽量多做些好事。这也有利可图。我不是说陷入情网,或是沉湎于仇恨。那是很糟糕的赢利办法。”
他们一起啜着咖啡。格罗内韦尔特只吃了一片果馅酥饼,克罗斯则光喝咖啡和桔子汁。
“还有一件事,”格罗内韦尔特说,“凡是拿不出100万定金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住别墅。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这些别墅棒极了,非常宝贵。”
克罗斯拍拍老人的手,并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是一片真情。在某种程度上,他爱格罗内韦尔特胜过爱他父亲。
“别担心,”克罗斯说,“别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还有别的吗?”
格罗内韦尔特目光黯淡,由于白内障的缘故,两眼失去了昔日的光泽。“要小心,”他说,“随时都要小心翼翼的。”
“我会的。”克罗斯说。接着,为了分散老人的心思,不要光想着死亡临头,他又说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讲与圣迪奥家族的那场大决战呀?谁也不谈这件事。”
格罗内韦尔特发出了一声老年人的叹息,声音很低,几乎冷漠无情。“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他说,“不过我还不能跟你讲。去问你父亲吧。”
“我问过皮皮,”克罗斯说,“可他不肯讲。”
“过去的事过去了,”格罗内韦尔特说,“千万别回想过去。别向过去找借口,别向过去找理由,别向过去找幸福。你是现在的你,世界是现在的世界。”
回到顶层套房里,护士给格罗内韦尔特洗了个午后澡,还给他测了种种体征。她皱了皱眉。格罗内韦尔特说:“这不过是个输赢概率问题。”
那天夜里,他没有睡好,天一亮就叫护士推他去阳台。护士把他放在大轮椅上,用毯子裹起来。随后,她坐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给他诊脉。然后想把手抽回来,格罗内韦尔特却握着不放。她任他握着,两人望着太阳从沙漠上升起。
太阳像一个红球,把深蓝色的天空染成深黄色。格罗内韦尔特能看见网球场、高尔夫球场、游泳池以及那七座别墅,亮闪闪的就像凡尔赛宫,座座都飘着华厦大酒店的原始森林白鸽旗。远处是浩瀚无边的沙漠。
格罗内韦尔特心想:我开创了这一切。我在荒原上建起了娱乐园。我给自己缔造了美好的生活。白手起家。我试图在这个世界上尽量做一个好人。要对我作出评判吗?他神志恍惚地回想起他的童年时代,他和他那些看破红尘的14岁小伙伴谈论上帝和道德准则,当时男孩子们都这么做。
“如果你按一下电钮杀害100万中国佬就能得到100美元,”他的伙伴洋洋得意地说道,仿佛提出了一个令人无法回答的富有教育意义的大难题,“你会这么做吗?”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大家都一致认为不能这么做。只有格罗内韦尔特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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