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9点半或10点左右,他沿着那条没有行人的大街走着,来到那位他“爱慕的不知姓名的人”住的地方。他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二楼窗户的帘子上映出昏暗的烛光。那位圣洁的人儿在那儿吗?他爬过栅栏,穿过花草,悄悄地一直走到窗户下面才站住。他抬起头来,充满深情地望着窗子,看了很久。然后他在窗下仰卧在地上,双手合在胸前,捧着那朵可怜的、已经枯萎了的花。他情愿就这样死去——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上,当死神降临的时候,他这无家可归的人儿头上没有一丝遮盖,没有亲友的手来抹去他额上临死的汗珠,也没有慈爱的面孔贴近他来表示惋惜。就这样,当她早晨心情愉快地推开窗户,向外看时,一定会看见他的。哦!她会不会对他那可怜的、没有气息的身体落下哪怕是一小滴的泪珠呢?看见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的生命这样无情地被摧残,这样过早地夭折,她会轻微地长叹一声吗?
窗帘卷了起来,一个女仆的说话声打破了那圣洁的寂静,随即就是一股洪水“哗”地一声泼下来,把这位躺在地上的殉情者的遗体浇得透湿!
这位被水浇得透不过气来的英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喷了喷鼻子,舒服了些。随后,只见有个什么东西混杂着一声轻轻的咒骂声,嗖地一声在空中划过,接下来就听到一阵打碎玻璃的声音,之后,就见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翻过栅栏,在朦胧的夜色中箭一般地飞跑了。
不久以后,汤姆脱光衣服上床睡觉。他正借着蜡烛的光亮检查那被泼得透湿的衣服时,希德醒了。他原本有点幸灾乐祸的想法,想要“指桑骂槐”地说几句俏皮话,可是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到汤姆眼睛里含有一股杀机。
汤姆连睡前祷告也没做就上床就睡觉了。希德在心里却记下了汤姆偷了一次懒。
太阳升起来,照在宁静的世界上,静静的村庄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早饭过后,波莉姨妈做了祷告。开始的一篇祷告词完全是从《圣经》中引用来的,其中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新意。两者勉强地被粘合在一起,这种粘合做得就像她是从西奈山顶宣布了“摩西律”中严酷的一段。
然后,汤姆好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本正经地着手去背那一段一段的《圣经》了。希德几天前就把他该背的段落记牢了。汤姆花费了所有的精力,全力以赴在背五段《圣经》内容。他选择的是基督《登山宝训》的一部分,因为这部分是全文中最短的部分。快到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对要背的内容已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仅此而已,因为他此刻已经心不在焉,胡思乱想,两手不停地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玛丽拿着他的书,要听他背诵,他就竭力地云来雾去地往下背:
“有福的人是……呃——呃——”
“穷乏——”
“对——穷乏;有福的人是穷人……呃——呃——”
“精神上——”
“在精神上;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他们——”
“他们的——”
“因为他们的。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的是天国。有福的人是那些哀恸的人,因为他们——他们——”
“将——”
“因为他们……呃——”
“将——”
“因为他们将——,下面我记不得了!”
“将要——”
“欧!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呃——呃——将要哀恸——呃——呃——被保佑的是那些将要——那些将要——呃——那些将要哀恸的人,因为他们将要——呃——将要什么?玛丽,为什么不提示我?——你干吗要这样小气?”
“哦,汤姆,你这个可怜的小笨蛋。我可不是在拿你开玩笑。我不愿逗你。你必须再去重新背。汤姆,你可别灰心丧气,你会背来的——如果你背熟了,我会给你些好玩的东西。哎,对了,这才是个好孩子。”
“好吧!给我什么,玛丽?告诉我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你用不着问,汤姆,我说好玩,就是好玩的东西。”
“你可得讲话算话呀,玛丽。那好吧,我就再去好好地背一背。”
后来他真的“好好地背”了——在好奇心和获得奖品的希望的双重诱惑下,他精神十足地学了一阵,结果居然获得了辉煌的胜利。玛丽给了他一把价值1角2分半的崭新的“巴露牌”小刀。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说真的,这把刀切不了任何东西,但它是“千真万确”的“巴露牌”,这可是意味着一种极大的荣耀——虽然西部的孩子们居然认为这种刀器也有可能被冒牌,会损伤它的名誉,这个谜令人印象深刻,也许永远都是如此。汤姆拿这把刀在碗橱上乱刻了一阵,正准备在衣柜上动手的时候,却被唤去换衣服,准备上主日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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