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领事(27)垂着目光,面带笑意,朝酒台踱去。那辆靠在冷冷清清的网球场边的自行车,已经被忘却。或者被避开不想了。不只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夏尔-罗塞特想,还有他的声音呢。大使曾对夏尔-罗塞特说:
“这人谁见了都本能地想躲开……他确是叫人怕得慌……
不过也太孤寂了,你跟他说说话吧。”
“听说,你比较看中孟买。”
“那是说,如果他们不把我留在加尔各答,何不退而求其次呢?”
“孟买人口少一些,气候比较好,又在海边上,我看还是值得的。”
“想来也是。”他看着夏尔-罗塞特,“你会习惯这里的生活的、我想你是不会遭遇什么不幸的。”
夏尔-罗塞特笑了笑,说:
“谢谢你这么看。”
“我开始看出来了,谁是那些会遭遇不幸的人,”副领事(27)继续说,“我已经能把这些人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你嘛,不在其内。”
夏尔-罗塞特想露出个笑来。
拉合尔的副领事(27)注视着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看着她从面前经过。
夏尔-罗塞特没有特别在意他的目光。他用一种比较随便的语调说:
“你的材料上——请原谅我谈到你的材料——说你是个‘难说’的人,你知道吗?”
“我可没有请求你透露我的材料。我还以为会有‘脆弱’这个词儿呢,没有吗?”
“你知道,我呢,老实说,确切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再一次想露出个笑来,“真愚蠢……‘难说’这个词儿什么也不能说明。”
“人家还说什么?最糟的是什么?”
“拉合尔。”
“是不是因为在令人讨厌的拉合尔这一点上,人家找不到可以形容我的词儿呢?”
“人家又不能不去找…前原谅我对你说这些,但是,人家怎么也不能理解拉合尔,不管他们从什么角度。”
“那倒是的。”副领事(27)说。
他离开夏尔。罗塞特,回到原来待的地方,靠近门口,站在一个攀附着娇破的柱子旁边。他站在那儿,站在众目度暖的地方。
众人的注意力渐渐地分散开去。
她从他旁边很近的地方走过,这回,他没有去看。简直怪了。
只是这时,夏尔-罗塞特才想起来,有时一大早儿,斯特雷泰尔夫人在使馆的花园里面骑自行车。如果近一段时间,别人看不到她骑车,可能是因为在夏季风期间,她不骑,就这么简单。
已是深夜十二点半。
在恒河边的一个灌木丛下,她醒了,伸了伸懒腰,看见那边高大的房子灯火通明:有食物。她笑了,爬起来。这回,她自然没有技人恒河里去游泳,而是径直朝那高大的房子走去。加尔各答的其他疯人早已经在那里。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睡在那个小栅栏门前,等着大厅里边撤下盘子后,倒出来的残羹剩饭,不过,他们还有着等呢。
副领事(27)突然朝一位年轻的夫人走去,这位夫人在八角厅里,独个人站在一边,看着别人跳舞。
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她接受了邀请,行色之间,混合着刚才的不自在和突如其来的激动。他俩步入舞池。
“你看见了吧,他来跳舞了,他跳得和别人一样潇洒呢。”
“算了,别再想他了。”
“是啊,别再想他了,可是不可能不想啊,为什么不可以想他的事呢?不想他的事又想什么事呢?”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走到酒台边,夏尔-罗塞特正独个人站在那里。她脸上燃着和蔼的笑,看着他。这下,他是木能不请她跳舞的。
这是第一回。有人在说:
“这是第一回,她会喜欢上他吗?”
两周前,夏尔-罗塞特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曾见过一面,那是在一个小小的欢迎会上,在使馆一间典雅的客厅里——她总是在那儿见新来的人。当时,拉合尔的副领事(27)就像今晚一样,也被请了去。一条沙发罩着玫瑰色的提花布套,她端坐中间。她的目光给人强烈的印象。她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坐姿,一样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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