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凭着女人的嗅觉渐渐地明白安耐特对他的吸引力几乎和她自己相当。她对这一点也不生气,高兴他能在她们之间找补一些被她剥夺了的家庭温暖。她更尽可能把他束缚在她们两人之间,自己演母亲的角色,使他几乎相信自己是这个女孩子的父亲,使得将他俘获在这间屋子里的柔情添上一分新的色彩。
她一直是爱打扮的,但是自从她感到年岁不饶人,老态像些不易看出来的小伤口从各方面进袭以来,就采取更积极的态度。想变得和安耐特一样苗条,她继续一点酒水不喝。由于她的身材真的变瘦了,使她保持了年轻姑娘的身材,这样人家从背后一点也分不清她们来。可是变得瘦削的脸受到了这种摄生方式的影响,不再绷紧了的皮肤摺皱了,变成了黄色调子的,使得孩子的出色鲜嫩格外起眼。于是她照演员的方式来保护她的面貌,虽然这样在大白天的时候她给自己弄得有点儿白得出奇,可是在灯光下这种人为动人的光泽给化妆得好的女人一种无比的脸色。
看到了衰老,加上使用这种技巧改变了她的习惯。她尽可能避免在大太阳下相对比;而争取在灯光下进行,因为那样对她有利。当她感到疲倦、苍白,比平常更觉老时,她就自觉头痛,因此不去舞会或看表演;可是当她觉得自己好看的时候,她就高高兴兴,扮演带着点儿小妈妈的严肃的大姐姐角色。为此经常穿上与她女儿相似的服饰——她给女儿按对她略嫌庄重的年轻妇人的打扮。但性格像是变得越来越活泼,越爱笑的安耐特青春焕发地穿着它们,使她显得更是可爱。她高高兴兴地顺从母亲的打扮手段,直觉地和她演优雅的小剧,知道合乎尺度的拥抱她,和她亲热地搂着腰,用一个动作、一种亲热的表示某种巧妙的发明来显示她们双双多么漂亮又多么相像。
奥利维埃-贝尔坦由于不断地看到她们在一起,比较她们,有时会把她们弄混了。有时候假使那个女儿给他说话时他正看着别处,他就得问“是谁说这话的?”当在铺着路易十五式地毯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他也常常喜欢玩这种弄混淆的游戏。他闭上了双眼,请她们开始一个轮一个地向他问同样的问题,而后倒换问的次序,让他来辨认声音。她们用巧妙的技巧,使她们的嗓音一样,用同样的词句同样的重音,以致他经常分不清。她们实际发音也变得如此相似,仆人们有时也对应青年姑娘的呼叫回答说“是,太太”,而对母亲说“是,小姐。”
由于在游戏中相互模拟,相互重复她们的动作,她们的风度和姿态变得这样相似,以致纪叶罗阿先生在看到她们在客厅的阴暗深处走过时也会一瞬间把她们弄混了,问道:“是你吗,安耐特?还是你的妈妈?”
这种自然的和有意识培养的相像,真的和加工成的相像在画家的心灵里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双身人的印象:一个新的,一个旧的,一个很熟悉的和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这是先后用同样的骨肉制造出来的两个肉体,或者是同一个女人的延续,重返青春,又变回了以往的她。他呢,在她们身旁生活,分享她俩的不安,烦恼。他对那位母亲感到热情复炽,而对那个女儿则充满了一种晦涩的深情——
七月二十日,巴黎,晚十一时
我的朋友:
我的母亲在隆西爱临危了。我们午夜动身。请您别来,因为我们不接待任何客人。请为我寄哀并想念我。
您的安妮
七月二十一日午
我可怜的朋友,假使我不是已经惯于将您的任何意见看作命令,我就将不顾您而动身了。从昨晚起我想您时痛苦得心都碎了。我曾设想过这天晚上,您面对女儿和丈夫坐着,作默默无言的旅行,任凭这辆黯淡无光的轿车,将你们送往逝者身边。我还看见你们三位都在侧光的油灯下面,您正在哭而安耐特在抽噎。我看见你们到达火车站,你们在车厢里难熬的长途旅程,在许多仆役中走进了府邸时,您如何跨上楼梯冲进房间奔向她躺着的床前,您第一次看到她时的眼神,您在她瘦削不动的脸上印下的吻。我想到了您的心,您可怜的心,这颗一半属于我的心,它破碎了,它如此痛苦,它使您窒息,而此刻它使我也如此痛苦。
我抱着深深的怜悯吻您充满了泪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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