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耐特用温存求情的声音说:
“啊!妈妈!再呆几天,再呆两三天。我学网球学得真高兴。我输的时候生气,可是后来我真高兴有了进步。”
就在当天早晨,伯爵夫人还计划将这位朋友的神秘逗留期一直延到星期日,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动身走了。她曾寄予无限期望的一天,却使她心里留下了一种说不清的深深的伤心,一种没来头的畏惧,像一种预感那样顽强而模糊。
当她独自回到房间里时,她仍在思考这种新的忧郁心情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不是她受到了某种一掠即逝的感情冲击,它的来源全然被忘却了,而却使最敏感的心弦继续震颤?——也许如此——那么是什么呢?她细细回忆在她曾经经历过的千百种细微感情变化中,若干不可告人的心理矛盾,件件桩桩都归到他。然而它们都太不足道了,不足以使她为之丧气。她想:“我太苛求了,我没有权利让我这样自寻烦恼。”
她打开了窗户吸一点晚上的空气,她将肘臂支在窗台上,眼睛看着月亮。
一阵轻轻的声音使她低下了头。是奥利维埃在房子前面散步。她想:“为什么他说是回房间去呢?为什么他在出来之前不告诉我呢?不邀我和他一起呢?他很清楚这会使我多么高兴。那末他在想什么呢?”
想到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他不想要她一起散步,宁愿独自叼着一根香烟——因为她看到了一点红火——独自一人,在他可以享受与她为伴的欢乐时刻,想到他不再是无时无刻需要她,不再无时无刻惦着她时,在她的心头新增加了一份苦涩的因素。
她正想关上窗户不再看他,免得想去叫他,这时他抬起眼睛看到了她,叫道:
“瞧,您在幻想星星,伯爵夫人?”
她回答道:
“是,您也是,也在看我看的?”
“啊,我,我就是在吸烟而已。”
她忍不住问他:
“您怎么不预先告诉我您出来?”
“我只是点支香烟抽抽而已。而且,我正在回去。”
“那么,晚安了,朋友。”
“晚安,伯爵夫人。”
她一直退回到她的矮凳上哭起来。叫来铺床的贴身女佣看到她的红眼睛,同情地说:
“啊,太太又会把明天的脸色弄得难看。”
伯爵夫人睡不好,发热,不断为梦魔弄得不安。醒来时不待拉铃她自己打开了窗户和窗帘去照镜子。她的面庞消瘦不堪,眼皮发肿,脸色发黄;她自觉难过得这么厉害,以致她想说是病了,要躺在床上,到晚上时才出去。
后来,突然她感到了需要离开,不可抗拒而且立即动身乘第一趟车走,离开这个亮堂堂的地方,在这个乡村的大太阳下,人们将生活痛苦留下的抹不掉的疲劳看得太过于清楚。在巴黎,人们是在若明若暗的套房里相互观察的,那里即使在正午,沉沉的窗帘也只让一线柔和的光线射进来。在那儿,她仍将是她自己,仍将漂亮,明灭的微光正适合她白皙的肤色。于是在她眼前闪过了安耐特在草地网球场上玩球时如此鲜嫩的红色脸庞和略乱的头发。她明白了什么是曾使她心神受苦的未知不安的来由。她从不曾对她女儿的美貌妒忌过!肯定没有过,不过她第一次承认,她感到决不能在明亮的阳光下站在她的旁边!
她打了铃,而且在吃早点之前作了动身的安排,写好文件,还发电报安排好她的晚餐,结清香槟酒帐,布置好她最后的安排。在焦躁难耐不断增大的苦恼之中,她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全布置完了。
当她下楼的时候,已听到这个决定的奥利维埃和安耐特惊讶地问她。后来看到她对这个匆匆离去的决定提不出任何明确的理由,他们嘀嘀咕咕埋怨了好一阵,以表示了他们的不满意,一直到他们在巴黎车站广场分手时才了结。
那位伯爵夫人在将手伸给画家时问他说:
“您明天愿意来吃饭吗?”
他略有点不高兴地说:
“当然,我会去的。不管怎样,您做得不够意思。在那儿,我们多好,咱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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