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恋(64)

2025-10-09 评论

    他们正在讨论一件事时,他突然叫道:
    “可是您经常对我说过这句话,而且我已经回答过您……”
    她打断了他,朗声大笑说:
    “瞧,您不再叫我‘你’了!您把我当作了妈妈。”
    他脸红了,沉默了一会,而后结结巴巴地说:
    “是你的妈妈曾对我坚持了这个意见许多许多次。”
    他的辩才一下子没有了,他不知道再说什么,而现在他害怕了,一种这个女孩子不能理解的恐惧。
    她说:“妈妈来了。”
    她听到前面客厅的门响。而奥利维埃像是被人抓到了短处似的心烦意乱,解释他怎样一下子想起了答允的承诺,如何他跑来了想把她俩带到首饰店去。
    “我有一辆双座车,”他说,“我能坐在折叠座上。”
    他们动身去了,几分钟之后就到了“蒙塔那”。
    他一辈子都花在和女人们结交上,观察研究她们的感情,随时都为她们效劳,探索揭示她们的风格,和她们一样了解她们的梳妆打扮,她们私生活的种种细微末节。他已经到了能经常分享她们某些感觉的境界。当进到一间卖美容品和叫人喜爱的精细小玩意儿的商店时,他会感到高兴,几乎达到和她们自己感到的一样的程度。他和她们一样,对那些花俏打扮的小东西有兴趣。那些最无意义的漂亮小摆饰也吸引他的注意。在大首饰店里,他对那些玻璃橱窗怀有一种宗教式的崇拜情调,像是在一座富足的蛊惑神坛前面。金银首饰师傅用柔软手指转动着发光宝石的铺着深色毡子的营业室,更使他产生某种程度的尊敬。
    当他让伯爵夫人和女儿在素净的台柜前坐下时,她们彼此自然而然地在桌面上搁上了一只手。他说明了他的想法,于是人们拿出了各式小花色的样品给他看。
    后来人们在他们面前摆开了蓝宝石,他们要从中选出四块来。这花了很长时间。这两个女人用指甲尖在毡子上翻转它们,而后小心地拿起来,看太阳光透过,用博知广闻的关心和热情研究。当她们将选中的样品放到一边后,还得另添三片祖母绿配叶子,最后还要一颗很小的磨钻,像一粒露珠镶在中间颤动。
    这时,为能赠与这礼物而陶醉了的奥利维埃对伯爵夫人说:
    “您能帮我选两个戒指吗?”
    “我?”
    “是的,一个送您,一个给安耐特!让我给你们这两件小礼物作为在隆西爱两天的纪念。”
    她拒绝。他坚持。跟着是场长时间的争辩,一场唇枪舌战,最后费了些事,他赢了。
    拿来了戒指。那些单个儿的最珍贵,装在特殊盒子里,其他一些按类分组装在大方盒子里,在丝绒上整整齐齐按各种宝石的别致花色排列成行。画家坐在两位妇女中间,和她们一样,他也用同样的好奇热忱,从嵌住它们的窄槽缝里将指环一个一个拿出来,将它们放在营业室的毡毯上,列在他的前面分成两类,一类是一眼看来就不行的,还一类可以从中再挑选。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种挑选工作是种趣味隽永的享受,比世界上一切娱乐都更吸引人。时间不知不觉从容过去了,工作使人散心,像景色一样,变幻多端,动人心弦,几乎成了精美绝伦的官能性享受。
    后来大家比来比去,兴奋起来,经过一阵犹豫,三位裁判定了一种小金蛇的,在它薄薄的嘴和它弯曲的尾巴之间夹着一粒宝石。
    奥利维埃容光焕发地站起来。
    “我将车让给你们,”他说,“我还有东西要买,我走去。”
    可是安耐特要她母亲趁天气好走回去。伯爵夫人同意了,谢过贝尔坦,就和她女儿走路回去。
    她们不言不语走了一会,品味得到礼物的欢娱;然后她们就开始讨论所看到的、抚弄过的首饰。这事在她们心里仍像在闪烁发光,在叮-作响,真是桩快活事。她们走得很快,在夏日黄昏里穿过一群晚五点沿着人行道走的人群。有些男人回过头来看安耐特,走过时还低声递过一些赞扬的话。自从穿上丧服以来,自从黑色衬出了她女儿美丽照人的光彩以来,这是第一次伯爵夫人和她在巴黎上街。对于这次赢得的街头好评、引起的注意和叽叽喳喳的赞扬、那份一个漂亮女人穿过一群男人时留下的小小捧场风波给她留下的感觉是让她越来越难过,让她心里再次受到人们在客厅里比较女儿和自己画像的那天晚上同样痛苦的压力。她禁不住猜测这些视线是被安耐特吸引来的,她感到它们远远过来,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停留就被在她身边走着的金发面庞一下子吸住了。她猜测,她看出了那些眼光中对这个青春焕发的年轻姑娘的瞬息无声的颂扬,对鲜艳动人魅力的颂扬。于是她想:“我曾和她一样漂亮或者更漂亮。”突然对奥利维埃的思念从眼前闪过,于是和在隆西爱时一样,她又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要逃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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