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恋(77)

2025-10-09 评论

    让我们一同上路。
    这时那位十分美丽动人的金发玛格丽特回答说:
    然而我不需要人家向我伸手,
    不,先生,我不是小姐也不美丽。
    整个儿大厅一阵无比欢欣激荡,人们都站了起来。
    当幕落的时候,谢幕的喝彩欢呼简直骇人。安耐特的手拍得那么久,以致贝尔坦想去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停住。他心里又在受一种新的苦恼折磨。在幕间休息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的成见已经成为仇视,他追到了后台里,又一直追到了歌唱家的化妆室里,看这个使小女孩这样兴奋的可恶的歌唱家在两颊上抹白粉。
    接着,幕启是“花园”这一幕。
    大厅里立时就散布开了一种近似爱情的热流,因为这段只能说是像一阵轻吻的音乐,还不曾有过其他解释。这已经不是两个名演员孟特罗塞和埃尔松了,而是两个理想世界的人,与其说算是两个人,毋宁说是两个声音:一个是在爱着的男人的永恒的声音,一个是在回避的女人的永恒的声音;在整个诗篇里这两个声音都在为人类的爱情叹息。
    浮士德唱道:
    让我,让我细看看你的脸
    从他嘴里飘出来的音符带着这样一种爱慕和恳求的情调,真使所有的心都涌起了一股爱的愿望。
    奥利维埃想起他自己在隆西爱牧场里的宅邸窗下,也曾低声唱过这一句。他曾认为这句有点儿庸俗,而现在涌到了他嘴边像是爱情的最后一声呼唤,最后一次祈求,最后一个愿望和他这一生中能等待的最后一个恩典。
    这以后他就什么也不听了,什么也听不进了。一阵锐利的妒忌发作将他撕裂了,因为他刚好看到安耐特将她的手绢蒙上了眼睛。
    她哭了!那就是她的心,她那还什么也不知道的妇人幼小的心觉醒了,活跃了,感动了。在这儿,她就在他的旁边,并没有想到他,然而她得到了这种启示:爱情可以使人生颠倒动荡。而这种启示,这种启蒙,她是通过这个可怜的华而不实的歌唱家得到的。
    他几乎不再妒恨法朗达侯爵了,这个傻瓜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可是他多么憎恨这个穿紧身衣,启迪了这个年轻姑娘灵魂的人!
    他禁不住要扑到她身上,像扑向一个快要被坐骑压住的人身上似的,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引开,把她拽走,对她说:“我们走吧!走吧!我求求你!”
    她越是听,她的心就越是颤!而他又是何等痛苦!他曾经这样痛苦过,但是没有这次残酷!因为重生的嫉妒就像重新撕开的旧创。他想起来了,开始是在隆西爱从墓地回来的时候。那时他头一次感到她从他身边溜走时,他对她,对这个像个小动物般的无拘无束的小姑娘一无办法。可是在那里,当因为她要采花惹怒了他的时候,他最多想到的是粗鲁地制止她跑跑跳跳,要把她留在身边;现在是她的心灵本身要溜走,抓不住的。唉!他回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细微嫉妒的零星打击给他留下的各种痛苦痕迹:每次她注意、称赞、喜爱或者想要什么东西时,他就嫉妒。这是那种难以觉察的连续的嫉妒,对一切吸引了安耐特的时间、注视、关心、欢喜、惊讶和感情的东西他都嫉妒,因为这一切都从他那儿分走了一丁点儿她的感情。他不在场时她做的一切,他不知道的一切,乃至她的出门,她的读物,一切看来她喜欢的,他都嫉妒。他嫉妒过一个在非洲英勇受伤而巴黎为他忙了整整八天的军官,嫉妒过一个广受赞扬的作家,嫉妒过一个她从未见过,只是缪塞基欧为她朗诵了几段不知名青年诗人的诗。总之妒忌任何被人在她面前称赞过的,那怕只是泛泛说起的男人。因为当人爱一个女人时,哪怕那个女人只是表面上对别的男人感到兴趣,他也不能在忍耐时不感到难过。在他的心里有一种专横的要求,要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他要她看不见、不认识更不欣赏任何别人。一碰到她好像要回过头看看谁或者认清谁,他就挡到她眼前,假使不能撵走这个人或者整个儿消除这个人的影响,他就会一直痛苦到心里。
    奥利维埃面对着这个仿佛在歌剧院大厅里播散爱情、摘取爱情的歌唱家,感到了这种痛苦。他为了这个高音歌唱家的成功埋怨世上所有的人,埋怨他看见的在包厢里被激奋了的女人,埋怨给这个胖子特殊荣誉的那群傻瓜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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