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韦林刚才告诉了我。”
共忒朗接着说:
“他做得有理由,很有理由。那是一个乡下人的闺女……那么,有什么可说……她比一个冒险家的女孩子或者比一个不冠形容词谁也明白其中意义的女孩子①都有价值。我是深知波尔的。他将来本可以由娶到一个女光棍而得着结局,只要她能够忍耐他一个半月。不过,为了忍耐他,那必须是一个老江湖女人或者一个天真的闺女才行。现在,他已经落在一个天真的闺女身上了。活该他走运哟。”
①“不冠形容词谁也明白其中意义的女孩子”就是女冒险家的别名。
基督英静听着,每一个传到她耳朵里的字都一直钻到了她的心里,并且使她心痛,一种惊心动魄的痛。
她闭着眼一面说:
“我很低了。我要休息一下。”
他们吻过了她就都走了。
她睡不着了,心里的事情非常清醒了,那是活跃的而且使她痛苦。想到他既已不爱她,绝不爱她,她认为这种意思实在是不可饶恕的,以至于倘若她这时候没有看见那个女人,那个坐在围椅上打瞌睡的伴月子女人,她可以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子,再向楼下大门边的石级上跳下去。一点很细的月光从窗帏的微隙里透进来了,在地板上显出了一个亮晶晶的小圆点儿。她望见了它,于是她一切回忆同时来袭击她了:笪似纳的海子,树林子,第一次那声勉强听得见而非常使人骚动的“我爱您”,以及圣诞碉楼村,以及他和她晚间在晦暗小径上的种种温存,以及布拉-岩石村的大路。她忽然望见那条被一片满是星光的夜色映成灰白白的大路了,他,波尔,挽着一个女人的腰,一提步就和她接吻。而她认得她。那是沙尔绿蒂!他紧紧地箍着她,用他素来知道如何微笑的样子微笑着,在她耳边用喃喃的声音说着他素来知道说的那些非常甜蜜的话,随后他在她膝边跪下来,吻着她跟前的地面,如同他从前在基督英跟前吻过的一般!那真是难堪的,真是难堪的,使得她把脑袋偏过来并且藏在枕头的-儿里,她开始痛哭了。她几乎长号了,她的失望像铁锤一样锤着她的心灵。
她心脏的每次搏动都在她喉管里跳跃,在她鬓脚边呼啸,对她重复不断地嚷:波尔——波尔——波尔。她用双手掩住耳朵免得再听见这种声音,并且把脑袋钻到被盖里;但是波尔这个人名随着她那个无从镇定的心脏的每次搏动在她的胸腔里响着。
那个伴月子的女人醒了,向她问:
“您可是不舒服,夫人?”
基督英翻过身来,满脸的眼泪,低声说:
“不是,我刚才睡着了,我做了梦……我当时害怕。”
随后她为了使她望不见月光,教人点燃了两支蜡烛。
但是在将近天明的时候,她睡着了。
到了昂台尔马引着何诺拉夫人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好几小时。那个胖夫人很快地丢开了客套,坐在床边了,握着产妇的手了,如同一个医生似地询问她,随后,种种回答都使她满意,她高声向基督英说:“放心,放心,一切都好。”这样,她除下了自己的帽子、手套和披肩,然后回过头来向伴月子的妇人说:
“孩子,您现在可以出去了。有人按铃的时候您再来。”
基督英已经有些不愿意了,她向丈夫说:
“把我的女儿抱给我一下。”
昂台尔马如同上一天一样抱了婴孩走过来,一面用温存态度吻着,后来把她搁在枕头上。基督英感到这个包在襁褓里的陌生身体的体温透过襁褓传到脸上来,也如同上一天一样忽然得着一种慈爱的稳定力了。
婴孩陡然哭起来了;她用一种细而尖的声音哭着。“她要吃奶,”昂台尔马说。他按铃了,于是奶娘进来了,那是一个身体庞大而且皮肤绯红的妇人,那张嘴宽大得像是一个传说里的吃孩子的女妖精,她满口大颗儿的发光的牙齿几乎使得基督英害怕。后来她从开着的衣襟里面托出了一个被乳汁装得软而沉重的Rx房,那真像垂在奶牛肚子下面的Rx房一样。后来基督英看着她的女儿吮住这个肉葫芦的时候,很想使劲抓着她,很想重新抱她回来,她有点妒忌了,也腻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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