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辜负了他,她背叛了他,现在她心上简直没有发生一点悔恨!她自己因此诧异了,寻觅这是为了什么。这是为了什么?……无疑地,他和她是过于两样的,是彼此相距得过于辽远的,是出于两个过于不相似的种族的。他固然一点没有了解过她;她对于他也是一点没有了解过的。尽管他是脾气好的,忠实的,肯求欢心的。
不过,世上的人也许仅仅那些身材相同的,性情相同的和人生观本质相同的,才能够由于心甘情愿的义务的神圣连锁而彼此感到互相结在一处。
有人正给婴孩重新穿着和包扎。昂台尔马坐下来了。
“听我说,亲人儿,”他说,“自从你那天那么好好地接待了我和白拉克医生之后,我再不敢向你报告有人要访问你了。然而却有一个,在你是可以给我做个大面子来接受的:盘恩非医生的访问!”
于是她初次开口笑了,不过笑声是没有精彩的,仅仅留在嘴唇边而没有深入心灵的;后来她问:“盘恩非医生?何等的奇迹!你们毕竟已经和好了?”
“正对,你听我说:我很秘密地通知你一件很重要的消息。我新近收买了老公司。这地方整个儿在我手里了,现在。何等的胜利?可对!那个可怜的盘恩非医生自然比谁都先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早已变成圆滑的了;每天到这儿来探问你的消息,同时还留下他一张写着一句客气话的名片。我呢,用了一次拜访去答复他的盛请;结果我和他现在都很好了。”
“教他来罢,”基督英说,“随他愿意在什么时候。将来会得见他,我一定是满意的。”
“好,谢谢你。明天早上我引他来。我现在不必告诉你,说是波尔不断地托我转致他千百般的问候,以及他很关心我们的小东西。他非常之想看她。”
尽管她有种种的决心,也感到了自己受着压迫。不过她竟能够说道:
“你等会儿替我谢谢他罢。”
昂台尔马接着说:
“他以前不知道是否有人把他的婚姻告诉了你,因此很不放心。我已经回答他说是告诉了你的;于是他对我好几次问起你的看法。”
她费尽气力镇静了自己,喃喃地说:
“你对他说我完全赞成他的婚姻。”
昂台尔马用一种冷酷的顽强态度接着说:
“他也极其想知道你给你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我曾经对他说起我们本想用玛格丽德又想用冉恩菲佛,不过用哪一个却还迟疑不决。”
“我换了主意,”她说。“我想叫她做亚尔莱棣。”
从前在怀妊的初期里,她曾经和波尔讨论过他们应当为一个男孩子或者为一个女孩子而取的名字;后来为了一个女孩子,玛格丽德和冉恩菲佛使得他们作不了决定。现在她已经不要这两个名字了。
昂台尔马重复地照样念着:
“亚尔莱棣……亚尔莱棣……这很可爱……你说得有道理……我呢,我本想叫她做基督英,和你一样。我崇拜这个……基督英!”
她长叹了一声:
“唉!用这个在十字架上受刑的人来做名字,那岂不是预先约定着过多的痛苦!”
他脸红了,事前一点没有揣想到这种对照,后来他站起了:
“并且,亚尔莱棣是很可爱的。等会儿再见,我的亲人儿。”
他一走,她就叫奶娘过来,吩咐她以后必须把小床靠住她的床搁着。
小床被人推到大床边了,那是船型的,始终摇摇摆摆,它那铺白的帏子如同一幅风帆样地挂在一枝弯着的铜桅子上,基督英伸着胳膊去摸那个睡着了的婴孩,很低很低向她说:“好好儿睡,我的小东西。你将来永远找不着有谁能够像我同样地爱你。”
随着而来的好些日子,她都是在一种宁静的忧愁里过的,她思虑过很多的事,给自己造成一种有抵抗力的心灵,一颗强毅的心,去在二三周内外恢复固有的生活。她现在的主要注意专在于观察她女儿的眼睛,设法从中攫取一种初期的神色,但是其中除了两只仿佛毫不变动地向着窗口边阳光转过去的浅蓝窟窿以外,找不着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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