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家看见老汉的右膝举起来了,向前伸直了,再向后缩拢,重新又伸直了;随后他的左膝也一样照着动作,末了克洛肥司老汉陡然快活起来,他开始笑了,一面用他的脑袋和他的雪白的长髯重演那一切被人强迫加在他腿上的动作。
四个医生和昂台尔马都俯着身子望他,用一种古代卖卜人的庄重神气观察他,这时候,巨人却和老汉交换好些狡猾的眼色。
由于厅子里的门都是故意敞开的,好些其他的人陆陆续续都进来了,好些抱着信心的和挂虑的浴客都挤着来看了。“加快些,”拉多恩医生吩咐着。那个下苦力的人转动得快些了。老汉的双腿开始跑着了,后来,他如同一个被人胳肢着的孩子一样感到了一阵抵抗不住的骚扰,用尽全身的气力笑起来,一面发痴似地摇着脑袋。后来在那阵爆发的笑声中间他重复地用外来语嚷着:“这怪好耍的,这怪好耍的!”这字眼无疑地是他从前由什么外侨嘴里学得来的。
巨人也大笑了,在地上跺着脚,用手拍着大腿,嚷着:
“哈!克洛肥司你这宝贝……克洛肥司你这宝贝……”
“够了!”医务视察吩咐着。
有人解下了那个流氓,医生们为了证明结果都不围在他身边了。
这时候,大家看见克洛肥司独自一个人下了围椅;他不用棍子向前走着。他真地用小步儿向前走着,很曲地弯着腰,并且每逢使劲一次脸上就现出一次表示疲倦的鬼脸!但是他却向前走着!
盘恩非医生第一个高声说:
“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注目的病例。”
白拉克医生立刻替他的同行竭力鼓吹。仅仅何诺拉医生什么也没有说。
共忒朗在波尔的耳朵边低声说道:
“我不懂。你瞧他们的脑袋罢。他们可都是上了当或者都是故意奉承?”
但是这时候昂台尔马致词了。他从头述起这种治疗的经过、病症的复发和最后显出来的确定而绝对的平愈。他又快乐地加上这么几句话:
“倘若我们的病人们每年冬天有点儿复发的样子,我们每年夏天必定治得好他们。”
随后他又为了阿立沃山温泉(115)作了冠冕堂皇的颂扬,报告了它们的种种特点,它们全部的特点:
“我本人,”他说,“我已经能够在一个和我很亲爱的人身上,实验了这些温泉(115)的功能,并且倘若我的家庭绵延不绝,我将来一定要感谢阿立沃山。”
但是他忽然记起一件事了:他先头把波尔-布来第尼的访问预先答应了他的妻子。现在他异常懊悔了,因为他对她关心是无所不至的。他向四周望了一遍,看见了波尔就赶忙找着他向他说:
“老朋友,我简直忘了告诉您,基督英这时候正等着您。”
布来第尼支吾地说:
“我……在这时候?……”
“对呀,她今天起床了,她想先和您会面再见其他的人。请您赶快去罢,并且请您原谅我。”
波尔向着大旅社走了,因为情绪不安心房跳个不住。
他在半路上遇见了洛佛内尔侯爷,他向他说:
“我的女儿起来了,由于还没有看见您,她有点诧异。”
为了考虑自己将要对基督英说些什么,他一到梯子跟前就停住脚步了。她将要怎样接待他?她是否独自待在屋子里?倘若她谈到他的婚姻,他可以用什么话回答?
原来他自从知道她坐月子以来,他一想到她就不能不因为挂虑而发抖了;尤其他俩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他每次想到它,它就触着他的良心,突然使得他因为忧愁而脸色变成了灰白的或者绯红的。想到那个还不相识的婴孩,那个在事实上是属于他本人的婴孩,他也怀着一种深刻的不自在,并且,由于既然指望看见婴孩而又害怕看见婴孩,这种矛盾是一直使他受窘的。他感到自己陷在一种使他的良心毕生洗不干净的精神上的污泥坑里了。但是他最害怕的却是那个从前被他爱得非常之深而为时又非常之短的女人的眼色。
她对他可是会有好些责备,会流好些眼泪或者会表示好些鄙弃,难道她只为了撵他出门而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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