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说出了她的本源的乡下家具中央,她觉得自己是乡下姑娘了,她觉得自己是卑下的,够不上去高攀那个修长身材欢喜嘲笑的美少年,他满头金黄色的头发和满脸的笑容正在她眼前动荡,忽而一下子竟失踪了,忽而又回来了,渐渐地占有了她的心灵,已经在她的心里住下。
于是她从床上跳下来,跑着去取她的镜子,她那个和汤盆底子一样大小的小镜子;随后,她重新躺在床上,把镜子捧在手里;最后,她在自己那些在雪白的枕头上摊开的乱蓬蓬的头发中间,端详自己的脸儿。
偶尔,她把那个反映着自己的脸儿的小镜子搁在被盖上,并且揣测这种婚姻将来大概是多么困难的,她和他的距离真太大了。于是一阵大的伤感扼住了她的嗓子。但是她立刻又来照镜子了,一面带着微笑来取悦自己,后来,自己判断自己是可爱的时候,种种困难全消灭了。
等到她下楼去吃午饭的时候,她那个盛怒之下的姐姐问她:
“今天你打算做什么事?”
沙尔绿蒂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们难道不和昂台尔马夫人坐马车到卢雅去?”
鲁苡斯接着说:
“那么,你一个人去罢,不过,在我昨天晚上对你说过的那件事以后,你可以做点更好的事!……”
妹妹不等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并不请教你……你去管那些和你有关的事罢。”
她俩不再说话了。
阿立沃老翁和儿子雅格走进来了,于是大家开始吃饭。老汉几乎随即问:
“你俩今天打算做什么事,丫头们?”
沙尔绿蒂不等姊姊开口自己就说:
“我,我要和昂台尔马夫人到卢雅去。”
那两父子用一阵满意的神气瞧着她,老汉在谈到便宜买卖时候素来总用怂恿的意味微笑,现在他带着这种微笑喃喃地说:
“那好,那好。”
这种被她从父兄二人的姿态上猜出来的秘密的满意,是比鲁苡斯的明显的怒气更其教她诧异的;后来她略带畏葸的心情问着自己:“也许是他们在一块儿谈过了那件事?”
吃完饭以后,她立刻回到楼上的卧房里了,戴好了帽子,拿起了阳伞,把一件薄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末了她就向大旅社去了,因为大家约好了应当在一点半钟动身。
基督英因为鲁苡斯不来而诧异了。
沙尔绿蒂感到自己脸红一面回答:
“她有点儿疲倦,我想她是头痛罢。”
后来,大家都上了大篷车,经常被大家使用的六座四轮的大篷车。侯爷和他的女儿坐在尾部的正座,阿立沃小姑娘坐在前部的倒座,夹在波尔和共忒朗两个少年人中间。
经过了圣诞碉楼村的前面,车子就随着山脚边的一条风景动人的大路上前进了,路线始终在核桃树和栗子树下面盘旋,气象是幽静的。沙尔绿蒂好几次发现了共忒朗靠着她挤过来,不过他为了教她不能够生气,挤的方式是过于谨慎的。他坐在她右面,说起话来就在她的脸蛋儿的近边,她已经觉得他嘴里的热气拂到她的嘴唇上;并且为了回答他,她竟不敢侧过头来,既然害怕他嘴里那阵热气,而且也害怕他那副可以使她感到拘束的眼光。
他对她说了好些殷勤意味的幼稚话,好些古怪的废话,好些悦人的和可爱的颂扬。
基督英不大说话,因为怀妊,她不大活泼了,不舒服了。波尔像是愁闷的,精神别有所注的。仅仅那位侯爷用他那种自私自利者贵族的快乐和蔼的风度,悠闲自在地谈着。
大家在卢雅的风景区里下车听音乐了,后来共忒朗挽着沙尔绿蒂的胳膊在头里走了。当地那些成群的浴客躺在音乐亭子四周的椅子上,乐队的领导人正在亭子里指挥着管弦的拍子,瞧着散步的人排队似地走过。妇女们陈列着她们的那些裙袍,她们的那些伸得很长一直触到邻近椅子旁边的脚,以及她们的那些使自己更显得娇媚的鲜艳夺目的夏季帽子。
沙尔绿蒂和共忒朗在那些坐着的人丛之中徘徊,寻觅那些滑稽意味的脸儿来做他俩的诙谐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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