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刚吃喝过点东西,穿着他那套御前侍从的制服走过来,一边用洒了香水的镶边麻纱手帕揩着嘴。
“我们正摆布阵势,”他说,捋平了他的络腮胡子,“谢尔盖·伊万内奇!”
听了谈话以后,他就支持斯维亚日斯基的意见。
“一县就够了,斯维亚日斯基显然属于反对的一派,”他说,除了列文显然大家都明白他的话。
“喂,科斯佳,你也来啦,好像你也很感兴趣哩?”他说,转向列文,挽住他的臂膀。列文本来倒高兴对它感到兴趣的,但是他根本不明白问题何在,于是由人群里退到一边去,告诉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又邀请省贵族长作候选人。
“Osanctasimplicitas!”①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于是简单明了地向列文解释了一番——
①拉丁文:噢,简单得很哩。
如果像以前历届的选举一样,所有的县都提名省贵族长作候选人,不用投票他就当选了。这是绝对不行的。现在有八个县同意提名他为候选人,如果有两县反对,那么斯涅特科夫可能会拒绝应选了,而老派也许会另外推选出一个人来,那么整个如意算盘就都落了空。但是如果只有斯维亚日斯基那一县不提他作候选人,斯涅特科夫还会作候选人的。甚至还要选举他,故意使他获得相当多的票数,那么就会使反对党乱了阵脚,当我们的候选人提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会投他一些票的。
列文明白了,但是还不完全明白,还要再问些问题的时候,突然间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连说带嚷地叫起来,朝着大厅里走去。
“怎么回事?什么?谁?委托书?给谁的?什么?否决了!没有委托书!不让弗列罗夫进来!受过控告又算得了什么?照这样,什么人都可以拒之门外了!这简直是卑鄙!要守法啊!”列文听见四面八方喊叫起来,他跟着那一批唯恐错过什么紧赶慢赶的人一齐向大厅里走去。挤在一群贵族中间,他走近省贵族长的桌子,在那里,省贵族长、斯维亚日斯基和其他的领袖们正在激昂慷慨地争辩着。
二十八
列文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因为他近旁的一位贵族的粗重而沙哑的喘息声和另一位的大皮靴的响声,使他听不清楚。他只能远远听见贵族长的柔和的声音,随后是那个狠毒的贵族的尖锐的声调,接着就是斯维亚日斯基的声音。他们在争执,就他看得出的,关于一段法律的条文和·在·待·审·中这句话的意义。
人群散开,给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让路,好让他走近主席台。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等那位狠毒的贵族讲完了话,就开口说他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翻阅一下法令条文,于是就请秘书找出这段原文。法令上规定说,万一意见分歧,必须投票表决。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朗诵那一段法令,并且开始阐明它的含义,但是一个高大肥胖、有点驼背、留着染色的髭须、穿着一件高领子紧夹住他的后脖颈的紧身礼服的地主打断了他的话。他走近主席台,用他手指上戴的戒指敲了敲桌子,就大声疾呼说:
“投票表决!付表决!不必多费口舌了!投票表决!”
那时突然好多声音异口同声地嚷起来,而那位戴戒指的高大的地主越来越怒不可遏,嚷声越来越大了。但是简直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他要求的正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所提议的;但是显而易见他是憎恨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他那个党派,而这种怨恨情绪感染了他那一派的人,反过来也引起了反对党派一种类似的、但却表现得很得体的愤恨情绪。四面八方都发出叫嚣声,一时之间混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使贵族长不得不高呼请大家肃静。
“投票表决!投票表决!凡是贵族都会明白的!我们流血牺牲……沙皇的信任……不要清查贵族长;他不是店员!……但是问题不在这里!……请投票表决吧!……真可恶!”到处都听得见这种狂暴而愤怒的声音。眼光和脸色比话语来得更狠毒更激烈。他们流露出不共戴天的仇恨。列文一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见他们那么热心地讨论弗列罗夫的问题该不该付表决不禁大为惊异。他忘了像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以后解释给他听的那种三段论法:为了公共的福利非得撤换省贵族长不可;但是要推翻贵族长就必须获得多数选票;而要获得多数选票就必须保证弗列罗夫有选举权;而要使弗列罗夫取得选举资格就非得阐明法律条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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