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16)

2025-10-09 评论

    皮埃尔望了望安德烈公爵,发现他的朋友不喜欢这次谈话,便一言不答。
    “您什么时候走呢?”他发问。
    “哦!请您不要对我说走的事,您不要说吧!这件事我不愿意听,”公爵夫人用在客厅里和伊波利特谈话时的那种猥亵而任性的音调说道,看来,这音调用在皮埃尔仿佛是成员的家庭中很不适合,“今天当我想到要中断这一切宝贵的关系……然后呢?安德烈,你知道吗?”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向丈夫示意,“我觉得可怕,觉得可怕啊!”她的脊背打颤,轻言细语地说。
    丈夫望着她,流露出那种神态,仿佛他惊恐万状,因为他发觉,除开他和皮埃尔而外,屋中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依然现出冷淡和谦逊的表情,用疑问的音调对妻子说:
    “丽莎,你害怕什么?我无法理解。”他说道。
    “算什么男人,男人都是利己主义者,都是,都是利己主义者啊!他自己因为要求苛刻,过分挑剔,天晓得为什么,把我抛弃了,把我一个人关在乡下。”
    “跟我父亲和妹妹在一起,别忘记。”安德烈公爵低声说道。
    “我身边没有我的朋友们了,横直是孑然一人……他还想要我不怕哩。”
    她的声调已经含有埋怨的意味,小嘴唇翘了起来,使脸庞赋有不高兴的、松鼠似的兽性的表情。她默不作声了,似乎她认为在皮埃尔面前说到她怀孕是件不体面的事,而这正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我还是不明白,你害怕什么。”安德烈公爵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公爵夫人涨红了脸,失望地挥动双手。
    “不,安德烈,你变得真厉害,变得真厉害……”
    “你的医生吩咐你早点就寝,”安德烈公爵说道,“你去睡觉好了。”
    公爵夫人不发一言,突然她那长满茸毛的小嘴唇颤栗起来;安德烈公爵站起来,耸耸肩,从房里走过去了。
    皮埃尔惊奇而稚气地借助眼镜时而望望他,时而望望公爵夫人,他身子动了一下,好像他也想站起来,但又改变了念头。
    “皮埃尔先生在这儿,与我根本不相干,”矮小的公爵夫人忽然说了一句话,她那秀丽的脸上忽然现出发哭的丑相,“安德烈,我老早就想对你说:你为什么对我改变了态度呢?我对你怎么啦?你要到军队里去,你不怜悯我,为什么?”
    “丽莎!”安德烈公爵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既含有乞求,又含有威胁,主要是有坚定的信心,深信她自己会懊悔自己说的话,但是她忙着把话继续说下去:
    “你对待我就像对待病人或者对待儿童那样。我看得一清二楚啊。难道半年前你是这个模样吗?”
    “丽莎,我请您住口。”安德烈公爵愈益富于表情地说道。
    在谈话的时候,皮埃尔越来越激动不安,他站了起来,走到公爵夫人面前。看来他不能经受住流泪的影响,自己也准备哭出声来。
    “公爵夫人,请放心。这似乎是您的想象,因为我要您相信,我自己体会到……为什么……因为……不,请您原谅,外人在这儿真是多余的了……不,请您放心……再见……”
    安德烈公爵抓住他的一只手,要他止步。
    “皮埃尔,不,等一下。公爵夫人十分善良,她不想我失去和你消度一宵的快乐。”
    “不,他心中只是想到自己的事。”公爵夫人说道,忍不住流出气忿的眼泪。
    “丽莎,”安德烈公爵冷漠地说道,抬高了声调,这足以表明,他的耐性到了尽头。
    公爵夫人那副魅人的、令人怜悯的、畏惧的表情替代了她那漂亮脸盘上像松鼠似的忿忿不平的表情;她蹙起额角,用一双秀丽的眼睛望了望丈夫,俨像一只疾速而乏力地摇摆着下垂的尾巴的狗,脸上现出了胆怯的、表露心曲的神态。
    “Mondieu,mondieu!”①公爵夫人说道,用一只手撩起连衣裙褶,向丈夫面前走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Bonsoir,Lise.”②安德烈公爵说道,他站了起来,像在外人近旁那样恭恭敬敬地吻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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