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270)

2025-10-09 评论

    “可是,我从来没有碰见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她说。
    “只不过在他面前我感到害怕,在他面前我总感到害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不就是真的害怕,对吗?妈妈,您睡着了?”
    “没有,我的心肝,连我自己也感到害怕,”妈妈答道,“你去睡吧。”
    “我反正不愿意睡觉。睡觉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啊!妈妈,妈妈,我从来没有碰见这样的事啊!”在意识到她自己内心的感情之前,她带着惊奇而恐惧的神情说,“我们不会想到吧!
    ……”
    娜塔莎觉得,还是在奥特拉德诺耶初次看见安德烈公爵的时候,她就爱上他了。这种奇怪的出乎意料的幸福仿佛使她感到害怕,她当时选择的那个人(她对此坚信不移)正是那个人,又遇见她了,看来他对她不是漠不关心的。“目前我们在彼得堡,他自然特意到这里来。我们自然在这次舞会上相逢了……这一切都是命定的。很明显,这是命运,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当时我一看见他,我就感到有点儿非同一般。”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话?那是一首什么诗呢?你念给我听……”
    母亲若有所思地说,她一面问到安德烈公爵写在娜塔莎的纪念册上的诗句。
    “妈妈,他是个光棍,不难为情么?”
    “娜塔莎,够了,说到哪儿去了。祷告上帝吧,Lesmariagessefontdanslescieux.①”——
    ①法语:婚姻是由天定的。
    “亲爱的,妈妈,我多么爱您,我多么舒畅!”娜塔莎喊道,她一面哭着,流出幸福和激动的眼泪,一面拥抱着母亲。
    就在这时候,安德烈公爵坐在皮埃尔身旁,向他提到他对娜塔莎的爱情,并且决定娶她为妻。
    这一天,伯爵夫人海伦-瓦西里耶夫娜举办隆重的招待晚会,出席晚会的有法国公使,亲王(他在不久前已成为伯爵夫人家中的常客),此外还有许多杰出的女士和男士。皮埃尔住在楼下,他穿过几个大厅时,他那陷入沉思的、漫不经心的阴郁的神情使全体宾客大吃一惊。
    自从上次舞会以来,皮埃尔觉得自己的疑病快要发作,他竭尽全力与疾病作斗争。自从亲王和皮埃尔的妻子建立密切联系以来,皮埃尔突然被赐封为宫廷高级侍从,从此以后他在大庭广众中总觉得心情沉重,羞耻得无地自容,从前那种人世空虚的阴暗思想常常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这时他发觉由他监护的娜塔莎和安德烈公爵之间产生了感情,经过对比他的地位和他的朋友的地位,愈益加深了这种阴郁情绪。他同样地竭力避免去想他自己的妻子、娜塔莎和安德烈公爵。与永恒相比,他又复觉得这一切都是渺小的,他心目中又复浮现出一个问题:“为了什么?”他于是日日夜夜迫使他自己致力于钻研共济会的作品,希望驱逐逼近的魔鬼。十一点多钟,皮埃尔从伯爵夫人的内室里走了出来,坐在自己楼上的一间矮矮的吸得满是烟的房间里的桌子前面,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长衫,有人走进他房里来的时候,他正在抄写苏格兰共济会的正式记录。这个走进来的人就是安德烈公爵。
    “哦,是您,”皮埃尔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不满意的样子说,“瞧,我在工作,”他指着一本练习簿说,他那种神色就像不幸的人流露出拯救灵魂使免受人生之苦的神色注视着自己做的工作似的。
    安德烈公爵带着容光焕发、洋洋自得和获得新生的神色站在皮埃尔面前,他不注意他那凄惨的面容,而怀着利己的幸福的心情向他微微一笑。
    “啊,我的心肝,”他说,“我昨天原想对你说,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到你这里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的朋友,我有所爱了。”
    皮埃尔突然沉重地叹一口气,他那沉甸甸的身体倒在安德烈公爵旁边的长沙发上。
    “你爱上罗斯托娃-娜塔莎,是吗?”他说道。
    “是啊,是啊,还能爱谁呢?我从来都不相信我会谈恋爱,可是这种感情把我压服了。昨天我受到折磨,很不好受,但我决不把这种痛苦推托给世界上的任何人。从前我未曾真正生活,现在我才刚刚生活,但若没有她,我就不能生活下去……不过,她会不会爱我呢?……在她看来,我太老了。你干嘛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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