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478)

2025-10-09 评论

    “呶,没什么,有些东西可以收起来就是,不必带走。”伯爵悄悄地神秘地补充说,好像怕有人听见一样。
    九点钟,伯爵夫人睡醒了,她做姑娘时的侍女,现在则执掌她夫人的宪兵司令职务的玛特廖娜-季莫费耶夫娜,前来禀报自己的小姐,说玛丽亚-卡尔洛夫娜-肖斯太太感到很委屈,小姐的夏季服装不可以留下来。伯爵夫人查问肖斯太太委屈的原因,原来她的箱子从车上被卸了下来,所有车辆已捆好的绳索也在被解开,财物在往下卸,伤员在往上抬,他们是伯爵出于纯朴之心吩咐带着走的。伯爵夫人发话请丈夫来见她。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伙伴,我听说装好的东西又在往下搬?”
    “你知道,machère①,我正要对你说……machère伯爵太太……有个军官来找我,他们请求拨几辆大车载伤员。那些东西都是搞得回来的;他们留下来会怎样呢,你想想!……的确,是在我们院子里,是我们自己把他们召进来的,这些军官……你知道,我想,对了,machère,这个,machère……就捎上他们吧……你急什么嘛?……”伯爵难为情地说,每当涉及钱财的事,他就是这样地欲言又止。伯爵夫人则早已听惯了他的这种腔调,它总是预示着使孩子们破产的事要发生,如盖绘画陈列室和花房啦,搞戏班子或音乐啦;因此,也就习以为常地认为,每当用这种难为情的腔调表示要干什么事情时,便有责任加以阻止——
    ①朋友。
    她现出逆来顺受的人欲哭的样子对丈夫说:
    “听我说,伯爵,你把这个家闹到一钱不值的地步,现在咱们的全部财产毁灭了——你又要把-孩-子-们-的家产全毁掉。你自己不是说,家里有十万卢布的财物吗?我的伙伴,我不同意你的作法,不同意。你看着办吧!管伤兵的有政府,他们知道。你看看:对门的洛普欣家,前天就把全部东西运走了。人家就是这样干的。只有咱们是些傻瓜。不可怜我,也得可怜孩子啊。”
    伯爵摆摆双手,再没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爸爸!你们谈些什么呀?”跟着他走进母亲房间的娜塔莎问。
    “没谈什么?关你什么事!”伯爵生气地连珠炮似地说。
    “我,我听见了,”娜塔莎说。“妈咪干吗不愿意?”
    “关你什么事?”伯爵吼了起来。娜塔莎转身朝窗户走去,在那里沉思起来。
    “爸爸,贝格到我们家来了。”她望着窗外说——

    罗斯托夫的女婿贝格已经是拥有弗拉基米尔和安娜两枚勋章的上校了,职务仍然是第二集团军第一支队参谋部副参谋长。
    九月一日,他从部队来莫斯科。
    他在莫斯科无事可干,但他发觉大家都在请假去莫斯科办点事。他也认为有必要请假去办点家务私事。
    贝格乘坐自己漂亮的四轮马车,由两匹喂饱了的黄骠马(像某一位公爵的马一样)拉着,驶到他岳父的府上。他注意地朝院子里的那些车辆望了一望,然后登上台阶,这时他掏出一条干净手帕来打了一个结。
    他飘逸地小跑着经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拥抱伯爵,吻娜塔莎和索尼娅的手,急切地问岳母的健康。
    “现在谈什么健康哟?呶,你说说看,”伯爵说,“部队怎么样了?要撤离,还是要打一仗?”
    “只有永恒的上帝,爸爸,”贝格说,“才能决定祖国的命运。军队的士气旺盛,头头们,这么说吧,在开军事会议。结果如何,不知道。但我概括起来跟您说吧,爸爸,在二十六日那次战役中,俄国部队,”他又更正说,“整个俄军所表现或者显示的英雄气概,和俄军自古以来的勇敢精神,是无法用恰当的词汇来描写的……告诉您吧,爸爸(他拍着胸脯说,就像一位在他面前讲话的将军拍过胸脯一样,但拍得早了一点,应该是在说到‘俄军’时捶胸),坦白地告诉您吧,我们做长官的不仅不用督战什么的,我们还能奋力保持住这种,这种……这个,勇敢的自古以来的功勋,”他急不择言地说。
    “巴克莱-德-托利将军处处奋不顾身,身先士卒,跟您说吧。我们军团就守在山坡上。您想想看!”这样,贝格把他记得起的这段时间听到的各种传闻,——讲述完毕。娜塔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某个问题的答案,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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