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人打开顶巢查看蜂箱的上端。本应有一排排密集的蜜蜂,紧贴蜂室为蜂蛹保暖,可是他所看到的精巧而复杂的蜂室的杰作,已没有蜂蛹存在时的清洁的样子。一切都是空荡荡的脏兮兮的。作为蜂贼的黑蜂,偷偷地迅速地在这些杰作上乱窜;自家的蜜蜂显得干瘪、短小、枯萎,像是衰老了,很慢地爬着,不去打扰谁,无所欲求,失去了生存意识。雄蜂、胡蜂、丸花蜂和蝴蝶徒劳地撞击着巢壁。在蜂蛹已死亡的巢础和蜜糖之间,偶尔可听到这里那里传来忿恨的嗫嚅声;某处又有两只蜜蜂照老习惯和凭记忆来清扫蜂巢,吃力地超负荷地把死蜂和丸花蜂拽出窝去,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们做。在另一个角落,另外两只老蜂动作迟缓地厮打着,或者清洗着身子,或者互相喂食,并不知道这样做是仇恨还是友爱。在第三处,一群蜜蜂互相挤压,向一个牺牲品进攻,打它,挤它,那只垂危或已死亡的蜜蜂像茸毛一样,从上面掉到蜜蜂尸体堆中去。养蜂人转动中间两格蜂室看看蜂窝。再也看不见一圈圈生气蓬勃的油黑的蜜蜂背靠背蹲在蜂室里,保守着生育的最高秘密,他看到的是凄凉的半死不活的睡着了的空壳般的蜜蜂。它们几乎全部死亡,只是不自觉而已,在它们守卫过而现已不复存在的圣地呆着。它们身上散发出腐烂的死亡的气息。它们当中,只有一些尚能动弹,直挺挺地立着,无力地飞翔,落在敌人手上,而无力一螫敌人而后死去,其余死亡了的,则像鱼鳞一样,轻轻飘落于窝底。养蜂人关上蜂桶,用粉笔作上记号,到时候砸毁它、烧掉它。
莫斯科就是这样,空空荡荡的,这当儿疲乏而又烦躁的眉头紧锁的拿破仑,在度支部土墙旁来回走着,等候代表团的到来,一项他认为虽系表面文章却不可缺少的礼节——
在莫斯科各个角落,仍有人在不理智地蝇营狗苟一如往昔,而且不知其所为何事。
当有人以十足的小心呈报拿破仑,说莫斯科已变成一座空城的时候,他生气地看了一眼禀告人,背转身去继续沉默地来回地走着,
“马车。”地说,同值日副官一道乘上轿式马车向郊区驶去。
“Moscondéserte.QuelévénementinvraisemBblable!”①他自言自语。
他没有进城,驻跸于多罗戈米洛夫郊区一家旅舍。
Lecoupdethèǎtreavaitraté②.——
①莫斯科空了。这事太不可能!
②这场戏的结局演得不成功——
俄军从夜间两点到次日下午两点穿过莫斯科,尾随其后的是最后撤离的居民和伤兵。
行军时,在石桥、在莫斯科河桥和雅乌兹河桥上,发生了异常拥挤的现象。
在军队分两路绕过克里姆林宫,聚集到莫斯科河桥和石桥上时,大量士兵趁那短暂停留、互相拥挤的机会,从桥头折回,偷偷摸摸地窜过瓦西里-布拉任内教堂,经博罗维茨基城门回到红场附近的小山上。他们凭着某种感觉,觉得在那里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走别人的东西。这一群家伙,像买便宜货一样,挤满了商场内的大小各条通道。但已听不到店员甜言蜜语劝购的声音,看不到小贩和五颜六色的女顾客——只有士兵的制服和大衣在晃动,士兵们没带武器,空手进去,默默地走出来时全身已鼓鼓囊囊。商人和掌柜(人不太多)像丢了魂似的在士兵中穿行,打开店铺,进去再拴上门,然后同伙计一道把货物搬往别处。商场附近的广场上站着军鼓队,在敲集合鼓。但是鼓声并不能使抢劫的士兵像从前那样跑步集合,他们反而跑得离军鼓更远了。在士兵中间,在店铺里外和过道上,看得见一些穿灰长褂、剃光头的人①。两名军官,一个制服上扎了腰带,骑一匹灰黑的瘦马,另一个穿大衣徒步,站在伊利英卡街拐角上交谈。第三名军官骑马向他们走来——
①指从监狱释放出来的囚犯。
“将军下令无论如何得立即把他们赶出来。这算什么,太不成体统!一半人跑散了。”
“你去哪儿?……你们去哪儿?……”他朝三名步兵大声问,这三人没带武器,提着大衣下摆,正经过这里往市场溜。
“站住,混蛋!”
“能让他们集合吗?”另一个军官答话。“你集合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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