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洪不喜欢骑马,时常步行,但从来不会落在骑兵后面。他的武器是一支旧式大口径火枪,一根长茅和一把斧子;他带火枪主要是为了好玩,使唤斧子就像狼使唤牙一样,狼用牙很容易从皮毛里找到虱子,还可以啃大块的骨头。吉洪举起斧子劈木头,握着斧背削小撅子或挖刻小勺子,这些活干起来都得心应手,吉洪在杰尼索夫队伍里占有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地位。每当要做某种困难的和讨厌的活的时候,如用肩膀把陷进泥里的大车顶出来,拽着马尾巴把马从泥泽中拉出来,偷偷混入法国人中间去,一天要走上五十俄国(一俄里等于一、六七公里——译者注)等活儿,人们总是笑嘻嘻地指着吉洪。
“这个鬼东西,你拿他真的没办法,他健壮得像头牛。”人们都这样谈论他。
有一次吉洪要捉一个法国人,那人朝他打了一枪,子弹打在背上肉多的地方。吉洪只用伏特加酒内吸外擦,就把伤治好了,这件事成为全队打趣的笑话,而吉洪也乐意任大家来取笑。
“怎么样,老兄,不干啦?给打趴下了?”哥萨克们对他嘲笑道。这时吉洪故意弯下腰,做个鬼脸,假装生气的样子,用最好笑的话咒骂法国人。这件事对吉洪的唯一的影响是,他在受伤后很少去捉俘虏了。
吉洪是队里最有用、最勇敢的人。没有谁比他找到的袭击机会更多,没有谁比他活捉的和打死的法国人更多;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吧,他成了全体哥萨克和骠骑兵寻开心取笑的人物,而他也心甘情愿地充当这一角色。这一次是杰尼索夫在头一天晚上派他去沙姆舍沃村去捉一个“舌头”。可是,不知他是不满足于只捉一个俘虏呢,还是因为他在夜里睡过了头,他在大白天钻进了灌木林,钻进法国人中间去了,于是,正如杰尼索夫从山上看见的那样,被法国人发现了——
杰尼索夫望着近在咫尺的法国人,他和哥萨克一等上尉交换了对明天发起袭击的意见,对这次袭击的决心已定,于是他拨转马头,往回走了。
“喂,老弟,现在咱们去把衣裳烘干。”他对彼佳说。
在临近守林人小屋的时候,杰尼索夫停了下来,向林子里注视着,林中有一个人身穿短上衣,脚穿树皮鞋,头戴喀山帽,肩上挎了一支枪,腰间别着一把斧,迈开两条长腿,甩开两只长胳膊,步履轻捷,大踏步走了过来。这人一见到是杰尼索夫,慌忙把一件什么东西扔进灌木丛中,他脱下搭拉着帽檐的湿透的帽子,走到长官面前。这人就是吉洪。他那张麻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对又细又小的眼睛显露出得意的神情。他高昂着头,仿佛忍住笑似的,注视着杰尼索夫。
“喂!你到哪里去了?”杰尼索夫说。
“到哪里去了?抓法国佬去了。”吉洪大胆、急速地回答,他的声音沙哑、平和。
“你为什么大白天往那儿钻?畜牲!呶!什么也没抓到?
……
“抓是抓到了。”吉洪说。
“他在哪?”
“天一亮我就抓到一个,”吉洪接着说,他叉开那双穿着树皮鞋,迈八字步的平脚,“我把他带到树林里,这家伙不中用。我想,得再去弄个像样子的来。”
“你瞧,这个调皮家伙,果然不出我所料,”杰尼索夫对哥萨克一等上尉说。“你怎么不把这一个带来?”
“把他带来?”吉洪气呼呼地急忙插嘴说,“这是一个不中用的东西。难道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样子的?”
“你这滑头精!……可是……”
“我再去捉一个,”吉洪接着说,“我就这样往林子里钻,然后卧倒。”吉洪迅急卧倒,表演他是怎样做的。“来了一个,”他继续说到。“我就这样一下把他抱住。”吉洪敏捷地从地上跳起来,“跟我去见上校,我说。那家伙哇哇乱叫。一下子又来了四个,手持匕首向我刺来,于是我举起斧头迎上上去,”吉洪挺起胸膛,横眉倒竖,舞动双臂,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去见你们的耶稣去吧!”
“对,对,我们从山上看见你从洼地里跑掉的。”哥萨克一等上尉挤着他闪亮的眼睛说。
彼佳很想笑,但是他看了大家都在忍住笑。就把目光迅速从吉洪脸上移到杰尼索夫和哥萨克一等上尉的脸上,他不明了这都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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