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600)

2025-10-09 评论

    “快要发新的了。听说,打完仗,给大家发双份服装。”
    “你看,狗崽子彼得罗夫,还是掉了队。”司务长说。
    “我早看出来了。”另一个说。
    “噢,一个不中用的小卒……”
    “听说,三连昨天少了九个人。”
    “不错,脚都冻坏了,还能走路吗?”
    “嘿,废话!”司务长说。
    “你是不是也想那样?”一个老兵以责备的口气对那个说脚冻坏的人说。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被叫做乌鸦的士兵突然从火堆旁欠起身,用尖细而颤抖的声音说:“胖的拖瘦了,瘦的拖死了,就以我来说吧,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突然面对司务长,坚决地说,”把我送到医院去吧,我周身疼痛,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然早晚我都是要掉队的……”
    “好啦,好啦。”司务长平静地说。
    那个小兵不再吱声,谈话继续进行。
    “今天捉的法国人真不少,这些人穿的靴子,说实在的,说是靴子,其实连一双像样的都没有,”一个士兵提出了一个新话题。
    “哥萨克把他们的靴子全给脱走了。他们给团长打扫房子,把死了的都拖走,真惨不忍睹,弟兄们,”那个跳舞的人说,“翻动尸体时,有一个还活着,你能相信吗?嘴里还在叽咕着说话呢。”
    “个个都白白净净的,弟兄们,”第一个说话的人说,“白的,就像桦树皮一样白,有的仪表威武,说不定还是贵族。”
    “你以为怎么着?他们人人都要当兵。”
    “谁也不懂我们的话,”那个跳舞的人带着困惑不解的微笑说道。“我问他,‘谁的王徽?’他嘟嘟噜噜。一个不可思议的民族!”
    “不过,却真怪,弟兄们,”那个对他们那么白感到惊奇的人接着说,“莫扎伊斯克的农民说,在他们那里曾发生过战斗,他们在掩埋死人时,那些法国人的尸体已经露天摆在那儿有个把月了,像白纸一样白,干干净净,连一点点火药的臭味都没有。”
    “怎么,或许是寒冷的缘故吧?”一个人问。“你太聪明了!冻的!可当时天气还热着呢。假如因为严寒所致,那么我们的人的尸体就不会腐烂。农民说,‘到咱们的人跟前一看,全腐烂了。生了蛆。’”他说,“拖尸体时,我们用毛巾把脸包起来,扭过头去,那气味实在叫人受不了。”他又说,“可是他们的人呢,像纸一样白,边一点火药的臭味都没有。”
    大家都默不出声。
    “那就是吃的好吧,”司务长说,“他们吃的都是上等的伙食。”
    没有人反对。
    “那个农民说,在莫扎伊期克附近曾经打过仗,在那里,从十来个村庄召来的人运了二十天,也没有把死尸运完。有不少都喂了狼……”
    “那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一个老兵说。“只有这一场战斗令人难忘;而在此之后的一切……只是折磨人罢了。”
    “就是,大叔。前天我们追击他们,还不等你靠近,他们就赶紧扔下枪,跪在地上,喊‘饶命!’他们说,这只是一个例子。还说,普拉托夫曾两次捉住拿破仑本人,他不会法国话,捉是捉住了:在他手上化成一只鸟,飞了,又飞了。没有杀掉他。”
    “我看你,基谢廖夫,是一个吹牛大王。”“什么吹牛,那千真万确。”
    “假如他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把他埋起来,再钉上一根杨树桩,他害了多少人哇!”
    “一切都快到头啦,他不能横行了。”那个老兵打着哈欠说道。
    谈话停止了,士兵们躺下睡了。
    “瞧,天上的星星,闪耀得多好看!你还以为是铺展开的一幅画布。”一个士兵欣赏着天上的银河,说道。
    “弟兄们,这是丰年的预兆。”
    “应当添点柴火。”
    “背烤暖了,肚皮又冻得冰凉,真怪。”
    “唉,真不得了!”
    “你挤什么,火是你一个人的,还是怎么的?看……看你的手脚是怎样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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