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183)

2025-10-09 评论

    “我想您得对她说一说。把事情都讲讲清楚总是好的。您同她谈一谈,我去把她叫来。好吗?”谢基尼娜说。
    “那就麻烦您了,”聂赫留朵夫说。谢基尼娜走了出去。
    聂赫留朵夫独自留在小小的牢房里,听着薇拉轻微的呼吸声,偶尔还夹杂着呻吟,以及隔着两个房门,从刑事犯那里不断传来的喧闹声,他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情。
    西蒙松对他说了那番话,解除了他自愿承担的责任,这种责任在他意志脆弱的时刻是沉重而别扭的,但此刻他的心情不仅并不轻松,甚至感到痛苦。他的内心还有这样的感觉,就是西蒙松的求婚使他独特的高尚行为无法实现,使他的自我牺牲在他自己眼里和别人眼里降低了价值:既然这样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都愿意跟她同甘共苦,那么他的牺牲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也许这里还有一种普通的妒意,因为他已经惯于领受她对他的爱,无法容忍她再爱别人。再说,这样一来也就破坏了他的计划:在她服刑期间同她生活在一起。她要是嫁给西蒙松,他待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他就得重新考虑生活计划。他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的心情,房门突然开了,传来刑事犯更嘈杂的喧哗(今天他们那里出了一件不平常的事),紧接着玛丝洛娃走了进来。
    她快步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
    “是谢基尼娜叫我来的,”玛丝洛娃在他身边站住,说。
    “是的,我有话要跟您说。您请坐。西蒙松跟我谈过话了。”
    玛丝洛娃双手放在膝盖上,坐下来,样子很镇定,但聂赫留朵夫一提到西蒙松的名字,她的脸就涨得通红。
    “他跟您说了些什么?”她问。
    “他告诉我,他想跟您结婚。”
    玛丝洛娃的脸顿时皱起来,现出痛苦的神色。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下了眼睛。
    “他要征得我的同意,或者听听我的想法。我说这事全得由您作主,由您决定。”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必这样呢?”她说,用那种一向使聂赫留朵夫特别动心的斜睨瞧了瞧他的眼睛。他们默默地对视了几秒钟。这种目光对双方都含义深长。
    “这事应当由您决定,”聂赫留朵夫又说了一遍。
    “我有什么可决定的?”玛丝洛娃说。“一切都早已决定了。”
    “不,您应当决定接受不接受西蒙松的求婚,”聂赫留朵夫说。
    “象我这样一个苦役犯怎么能做人家的老婆?我何必把西蒙松也给毁了呢?”她皱起眉头说。
    “嗯,要是能获得特赦呢?”聂赫留朵夫说。
    “哎,您别管我。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她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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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赫留朵夫跟着玛丝洛娃回到男犯牢房,看见那里人人都很激动。纳巴托夫平时到处走动,同每个人交往,留心观察各种动静,这会儿给大家带来一个惊人消息:他在墙上发现被判苦役的革命家彼特林写的条子。大家都以为彼特林早已到了卡拉河流域,如今发现他不久前才同刑事犯一起路过此地。
    “八月十七日我单独同刑事犯一起上路。涅维罗夫原先跟我一起,可他在喀山疯人院里上吊了。我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希望万事如意。”他在条子里这样写着。
    大家都在讨论彼特林的处境和涅维罗夫自杀的原因。克雷里卓夫却聚精会神,一声不吭,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瞪着前方。
    “我丈夫对我说过,涅维罗夫关押在彼得保罗要塞时就精神错乱,看见鬼魂,”艾米丽雅说。
    “是啊,他是个诗人,是个幻想家,这样的人蹲单身牢房是受不了的,”诺伏德伏罗夫说。“我蹲单身牢房的时候,就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总是最有条有理地安排时间,因此总能熬过去。”
    “有什么不好熬的?叫我蹲牢房,我总是挺高兴的,”纳巴托夫激昂地说,显然想驱散阴郁的气氛。“本来总有点提心吊胆,唯恐自己被捕,牵累别人,坏了事业,一旦坐牢,就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可以歇一口气。你就坐下来抽抽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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