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十点半钟(7)

2025-10-09 评论

    “很可能还没有抓到他。”他说。
    “她爱佩雷斯吗?”克莱尔问。
    “不可能爱佩雷斯。”侍者说。
    克莱尔笑了,侍者也笑起来。
    “要是她爱佩雷斯呢?”克莱尔说。
    “怎么能要求罗德里戈·帕斯特拉明白呢?”侍者问。
    他走开。克莱尔啃起面包来。玛利亚喝酒,克莱尔随她去。
    “皮埃尔还不回来?”玛利亚问。
    “我和你一样,不知道。”
    玛利亚朝桌子靠过去,直起身体然后靠在克莱尔近旁。
    “听我说,克莱尔,”玛利亚说,“你听我说。”
    克莱尔做了一个相反的动作,在椅子上仰着身子,眼光投向玛利亚身后的远处,视而不见地瞧着餐厅深处。
    “我听着呢,玛利亚。”她说。
    玛利亚缩回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时间过了一刻。克莱尔停止了啃面包。皮埃尔回来说他在旅馆里为朱迪特挑选了最好的走廊,他看了天空,暴雨正逐渐平息,明天多半是个大晴天,而且,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很快就可以去马德里,当然先要看看圣安德烈阿教堂里戈雅的那两幅画。由于暴雨又起,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稍大。他的声音很悦耳,总是音正腔圆,今晚有几分演说的味道。他谈到戈雅的两幅画,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没有这场暴雨,我们早把它们忘了。”克莱尔说。
    她不经意这样说,然而在今晚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刚才,在玛利亚留给他们的暮色中,他们在哪里,在旅馆的什么地方先是吃惊继而赞叹地发现此前他们相互很不熟悉,他们之间可爱的默契慢慢发展,最后在那扇窗子后面得到确认?在阳台上?在那条走廊中?在阴暗的天空后面,在骤雨过后从街道升上的热气中,克莱尔,你眼睛此刻和雨一样的颜色。直到现在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克莱尔。
    她对他说这总与光线有关,他今晚大概看错了,由于暴雨。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玛利亚说,“离开法国以前,我们好像的确谈起过戈雅的这两幅画。”
    皮埃尔也记得。克莱尔不记得。大雨停了,他们也谈妥。餐厅渐渐空了。走廊里响起喧哗声。人们大概在将床拆开。有人给孩子换衣服。朱迪特睡觉的时间到了。皮埃尔不作声。玛利亚终于说了:
    “我去安排朱迪特在那个走廊里睡下。”
    “我们等你。”皮埃尔说。
    “我这就回。”
    朱迪特没有表示不乐意。走廊里有许多孩子,其中几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今晚玛利亚不给朱迪特脱衣服。她用毯子将她裹起来,靠着墙,在走廊中部。
    她等着朱迪特入睡。她等了很久。

    一片光秃秃的田野
    随着时间的流逝,暮色的一切痕迹从天空中消失了。
    “别打算今晚会来电。”旅馆的女经理说。这个地方一向如此,风暴十分猛烈,整夜都会停电。
    电没有来。“还会有暴雨,骤雨整夜连续不断。天空仍然低矮,一直被十分猛烈的风吹向西方。可以看见它在这完美的床榻上一直伸展到地平线尽头。也可以看见那条风暴线,它越来越侵犯天空中的明亮部分。
    玛利亚从她所在的阳台上看到了这全部风暴。他们仍待在餐厅。
    “我这就回。”玛利亚这样说过。
    在她身后的走廊里,所有的孩子现在都睡了。其中有朱迪特。玛利亚转过身就能在挂在走廊墙上的煤油灯的柔光中看见朱迪特熟睡的身影。
    “她一睡着,我就回来。”玛利亚曾对他们说。
    朱迪特睡着了。
    旅馆里人满为患。客房、走廊,不久以后,这条走廊还会更挤。旅馆里的人比城里整整一个区的人还多。在城外,公路摊开在那里,空无一人,直至马德里。自傍晚五点钟以来,风暴也奔向马德里,在这里或那里裂开,露出晴空,接着又合上。直至精疲力竭。什么时候?风暴将持续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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