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绝望地喊出一句:——
唉,您哪,这是要送命吗,是不是?——他让那弩马像信使般疾驰起来,只见一拐弯便在街角后面消失了。
柯罗特科夫一边号喝着,一边朝头顶上方飞快地移动的灰色的天空瞅了一眼,踉跄了一下,痛苦地叫喊道:——
够了。我可不会就此罢休!我一定要申诉——只见他抬腿一跃,就抓住了有轨电车的弓形滑接器。他在那上面摇晃了五分钟之后,就被电车抛到一幢九层的绿色的大楼门口。柯罗特科夫跑进前厅,将脑袋伸进木栅栏板上那方形窟窿里,向一个身着蓝色制服身材肥大得犹如茶壶一般的家伙问道:——
申诉接待处在哪儿,同志?——
八层,九号走廊,四十一号套间,三○二室——那茶壶回答时竟是一副女人腔——
第八,第九,第四十一,不……不……多少来着……三○二室,——柯罗特科夫嘟哝着,沿着宽阔的楼梯跑上去,——第八,第九,第八,停,第四十……不……第四十二,不,三○二室,——他含混不清地唠叨着,——哎呀,天哪,我忘了……是第四十……第四十……
到了八层楼,他走过三道门,在第四道门上看到黑色的房号“四十”,就推门走进这无比宽敞、有上下两排窗户的圆柱大厅。大厅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卷筒纸,地板上撒满了写满字的小纸片。远处孤零零的小桌上放着一架打字机,一位金发女子轻声哼着一支曲子,用拳头支着腮帮,坐在那小桌子后面。诚惶诚恐地打量了一番之后,柯罗特科夫发现圆柱后面的戏台上一个穿波兰式白色长袍的大块头男子正踏着笨重步子走下来。那花白的小胡子在他那大理石般的面孔上十分显眼地耷拉着。他面带异常礼貌的、可是就像石膏像般毫无生气的微笑,走近柯罗特科夫,温情地握住他的手,两脚一并,让鞋后跟发出咔嚓一声,开腔道:——
扬-索别斯基。①——
①扬-索别斯基(1629-1696):波兰统帅和国王——
这不可能……——惊讶不已的柯罗特科夫回答道。
那男子开心地微笑了一下——
您瞧,许多人都十分惊讶,——他重音不准地说起来,——可是,请您想一想,同志,我同这强盗有什么相像之处呀。噢,没有的。令人苦涩的巧合罢了,没别的。我已经提交了一份要求改姓的申请,我的新姓是——索茨沃斯基。这个姓听起来要漂亮多了,也不那么危险。不过,要是您觉得不愉快,——那男子委屈地撇了撇嘴,——那我也不勉强。我们总是能找到人手的。找我们的人有的是哩——
得了吧,您说到哪里去啦!——柯罗特科夫痛苦地喊了一句,直觉得这里像所有地方一样,也要闹出某种奇诡的事儿。他用那饱受折磨的目光环视了四周,害怕那张刮得光溜溜的面孔,那个光秃秃的蛋壳似的脑袋,又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随后,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很高兴,是啊,非常……
那人那大理石般的脸上隐约掠过一缕色彩不匀的红晕。他温柔地拉起柯罗特科夫的一只手,将他领到那张小桌子跟前,一边说道:——
我也很高兴。可是,糟糕得很,您瞧:您都想象不出,我甚至都没有地方让您坐下来。人家根本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尽管我们做的一切都很重要(那男子朝卷筒纸挥了挥手)。有的只是没完没了的倾轧……但是,我们会发挥作用的……请别担心……唔……您有什么新作可让我们高兴高兴吗?——他亲热地向脸色发白的柯罗特科夫问道,——哎呀,对啦,罪过哟,天大的罪过哟,请允许我把您介绍给,——他姿态优雅地朝打字机那边挥了挥他那只白皙的手,——亨利埃塔-波塔波夫娜-佩尔西姆凡斯。
那女子立即伸出她那冰凉的手,同柯罗特科夫握了握,并用其娇媚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这才对啦,——主人甜美地继续说,——您有什么可让我们高兴高兴的呢?小品文?特写?——他转动着他那双白眼珠,拖着腔说道,——您简直没法设想,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是何等地需要——
圣母呀……这是怎么回事呀?——柯罗特科夫昏昏沉沉地思忖道,接着,他先神经质地吸了一口气,尔后才开始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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