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罗特科夫急忙往后一闪,伸出手,告状似地对穿蓝西装的说道:——
您瞧,您瞧,他是从桌子里钻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呀?……——
自然得钻出来,——穿蓝西装的回答道,——他总不能整天躺着。该出来了。是时候了。我们是计时的——
可这是怎么啦?怎么啦?——柯罗特科夫扯起了清脆的嗓门——
我说您呀,哎,天哪,——穿蓝西装的焦躁起来,——请别磨蹭啦,同志。
黑发女子的脑袋猛然从门缝里探进来,兴高采烈地嚷道:——
我已把他的证件发往波尔塔瓦。我跟他一道去。我有个姨妈在那个纬度为四十三,经度为五的波尔塔瓦——
那就太妙了,——淡黄发男子回答道,——要不,这个磨磨蹭蹭的家伙可让我腻烦死了——
我不想去!——柯罗特科夫叫喊起来,目光游移不定地搜索着,——她要委身于我,可现在我不能办这事。我不想!请把证件还给我。请恢复我神圣的姓氏。请予恢复!——
同志,这是婚姻登记处的事儿,——那秘书尖声尖气地说起来,——我们可什么也办不了——
咳,小傻瓜!——那黑发女子又把头探进来,她瞥了一眼就大叫道,——你还是同意吧!同意吧!——她像提台词似的悄声悄气地说道。她的脑袋忽隐忽现——
同志!——柯罗特科夫号啕起来,抹着满脸泪水,——同志!求求你啦,请给我证件,行行好。行行好吧,我可是真心求你。不然,我就辞别尘世,进修道院去——
同志!不要歇斯底里。具体也好,扼要也罢,书面也好,口头也罢,请立即悄悄表个态——波尔塔瓦还是伊尔库茨克?禁止侵占忙人时间!禁止在走廊里闲逛!禁止随地吐痰!禁止抽烟!禁止用大额钞票兑换小额钞票而麻烦别人!——淡黄发男子大发雷霆——
废除握手!——那秘书像公鸡一样喔喔地啼叫一声——
拥抱万岁!——那黑发女子热烈地低语道,像一阵旋风轻飘飘地掠过房间,往柯罗特科夫的脖子上抛洒了一股铃兰香水味儿——
第十三诫云:未经禀报不得进入你亲人的房间,——身穿柳斯特林绸缎的小老头口齿不清地唠叨着,鼓起那斗篷的衣摆从空中飞过……——我也就不进来了,不进来了,——可是这传票,我还得送到,就这样,啪!……只要你在任何一张上签了字,就得坐到被告席上去——他从那宽大的黑色袖筒里抛出一叠白纸,白纸飞舞着,散落到四周的桌面上,就像一群海鸥飞落在岸边悬崖的岩礁上。
一股雾霭在房间里扬起,窗户开始摇晃起来,——淡黄发同志!——已然精疲力竭的柯罗特科夫哭了,——哪怕你就地枪决了我,也得给我弄出一个证件来,随便什么样的都可以。我亲吻你的手啦。
雾霭中,那淡黄发男子渐渐膨胀起来,他一分钟也不停地在小老头撒下的传票上疯狂地签字,然后把它们塞给秘书,后者热心地捕捉这些传票,嘴里发出快乐的呼噜声——
让它们见鬼去吧!——淡黄发男子咆哮起来,——让它们见鬼去吧!打字员们,喂,嗨!
他挥了挥那只大手,那堵墙立时就在柯罗特科夫眼前塌下来。桌子上的三十台打字机旋即了零零地奏起了孤步舞曲。屁股在淫荡地摇晃着,肩膀在性感地耸动着,奶油色的大腿掀起一片白色浪花。三十位女子像接受检阅似的排成一行走了过来,围住了桌子。
白色的纸蛇爬进打字机的大嘴里,开始卷起来,裁开来,缝起来。一条带有紫色镶边的白裤子出来了。“本样品持有人确系本件真正持有者,绝非什么骗子。”——
穿上吧!——淡黄发在雾霭中吼了一声——
唉——唉——唉——唉——柯罗特科夫尖声尖气地哀号起来,他开始用脑袋撞击那淡黄发男子的桌子角。刹那间,脑袋是轻松了些,但随即就有一个泪涟涟的面孔在柯罗特科夫眼前一闪——
拿缬草酊来!——天花板上有人叫道。
像一头黑鸟一样飞来的斗篷遮住了光线,小老头急急地低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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